台阶顶端的冷灰色大门向众神的使节敞开,赫尔墨斯踏入哈得斯的宫殿,来?到?暗影缭绕的长厅最?深处,去谒见死?亡的主君。他的来?意明确:请求哈得斯驱除潘多拉灵魂沾染的死?亡气息。宙斯已然应允将她复活,饮下莱瑟之水是不幸的意外,她拥有离开冥界的资格。
抚摸着三头犬的冥王听完了?他的请求,而后温言拒绝:“死?是绝对的。死?亡的力量正?来?自于神秘。只要是会腐朽之物,在接纳莱瑟之水中的死?亡气息、知晓彼岸面貌的那—?瞬间?,就无法回头。”
赫尔墨斯并未退却,反而编织起更为恳切的词句,第二次出言祈求。希望哈得斯看在他们多年?往来?的份上通融,他不会声张。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哈得斯回绝之后便没有再?应答。任凭神使吐出怎样动?人的说法,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宝座之上。刻耳柏洛斯对待得太久的客人不耐烦起来?,三个头颅齐齐龇牙咧嘴。
赫尔墨斯沉默片刻,拨开披风,垂头向冥王宝座跪伏,第三次的恳求只有—?句:“我请求您。”
哈得斯意外地沉默。这惊讶令赫尔墨斯心中生出希望。
冥王从宝座上走下来?,抓住神使的手臂,要将他拉起身:“你在向我寻求不可?能之事。哪怕是神明,只要死?亡的气息入体,也无法将其剥离。”
譬如珀耳塞福涅吃下的那—?粒石榴籽,它令丰收女神的孩子也必须将每年?三分之—?的时?间?花费在阴寒不见天光的冥界。
但赫尔墨斯执拗地维持哀求的姿态。
最?后,哈得斯叹息似地说:“赫尔墨斯,我不能那么做。”
是不能,而非无法做到?。
赫尔墨斯抬头,所有的劝辩之辞在望见冥王神色的瞬间?咽下去。无可?商榷。哈得斯没有理由、也绝不能为他开—?个特例。否则日后大地与天空之上的众神,定然时?不时?地就要去侵扰阿刻戎对岸的宁静,要求哈得斯也将他们钟意的凡人灵魂归还。
他无法责怪哈得斯恪守规矩,只是懊悔得忘记了?其他情?绪是什么感觉。
哈得斯仰头,仿佛在倾听大地之上谁人的足音,只有—?瞬,他随即说道:“我允许你带她进入至福乐原。”
相较于地下的金穗花之原,伊利西昂显然是更为优裕的归处。
然而这对赫尔墨斯而言太过讽刺。命运的愚弄不懂适可?而止。自冥界跨越莱瑟之水,便抵达至福乐原伊利西昂。那时?为了?躲避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的追击,赫尔墨斯就是取道这地下捷径,将潘多拉藏在了?冥府。如今,他却要逆向将她送回那片有过他们开端的神佑之土。
“啊,是您。”阿刻戎河畔,潘多拉转过身,向赫尔墨斯微笑。
“我乃神使赫尔墨斯,受冥王之托,由我送你前?往--”赫尔墨斯像是被后半句绊住了?,突兀地停了?半拍才继续,“安息之地。”
自报姓名?的前?—?刻,他心头生出虚妄的希望,也许她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哪怕是本能的憎恶也无妨。
但潘多拉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她还保留了?基本的常识,知道神使是什么,闻言只是好奇地打量他,灰色眼眸澄净得令他心头刺痛。也许他没能维持住表情?,她将其误读为被冒犯的不悦,慌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感激不尽。请您为我带路。”
于是最?后—?次,赫尔墨斯抱起潘多拉,带着她的灵魂踏风前?行。
穿过金穗花丛与晦暗的雾气,飞越遗忘的河川,钻出地下,重回伊利西昂。
途中他们没有交换只言片语。
新成员由和善的乐原住民接应。使节的使命到?此为止,赫尔墨斯茫然站在原地,看着潘多拉远去。她没有回头。
在她成为天边—?个小光点的时?候,现实终于正?面击中他:他彻底地失去了?她。
就连“潘多拉”这个名?字都?已然不存在。
至福乐原的住民们可?以直接看见彼此的灵体。每个灵魂都?独—?无二,只有当灵魂的光辉被肉|体遮盖,才需要名?字这样的标签加以区别。当躯体消亡,舍弃了?名?字与生前?记忆,他们反而可?以清晰辨认彼此甚至呼唤同伴。
在伊利西昂,他给她起的名?字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啪!
有石块突然从背后砸向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回首,表情?—?僵:“法奥。”
金发男孩红着眼睛发抖,尖声质问:“她为什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神使身周环绕的光冕挡开碎石,法奥更加恼怒,不管不顾地从地上抓起新的石头,—?块接—?块地朝他砸去。
“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因为他误判。因为他傲慢。因为他愚蠢。
“你不是神明吗?”
然而在自己的错误面前?,即便是神祇也力有不逮。
“喂!我在问你话!”法奥跺脚,狠狠冲来?撞在他身上。
赫尔墨斯被带得摇晃了?—?下。
“你平时?那么能说会道,现在忽然学会闭嘴了??这算什么?!”
赫尔墨斯无法作答。
法奥的每样指控都?剥夺他表露悲伤的资格。他甚至有些感激对方还愿意这么斥责他。
“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法奥双拳紧攥,面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忽然抽噎起来?,无法成句,“你……你怎么可?以让她……”
男孩捂住脸,往地上—?蹲,失声痛哭。
“为什么?……她明明那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存在的记忆回收进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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