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拒绝声放得很低。
低得近乎从未打破过此间的沉默。
但森欧外显然听清楚了。
他只是微微垂眸了片刻,便又抬起眼来面色不变地看着我。
森鸥外温和的假面似乎这么多年都是这副样子,让人难以窥探他的情绪。
“好吧。”
他喟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
“既然已经说了会相信小姐,那么就不会出尔反尔。”
“看在中也的面子上,青木小姐就不必待在审讯室了。”
“而且小姐现在恐怕也没地方去吧……中也那里当然暂时不行哦。毕竟青木小姐什么都不肯说,却又坚称自己是港|黑的‘家属’……”
森鸥外笑眯眯地展现着自己的宽和。像个尽职又慈爱的长辈,包容我所有的“无理取闹”与莫名其妙的“拒不配合”。
“先留在港|黑吧。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这里总是不缺休息的地方的……而且不会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小姐也不必害怕会被‘熟悉的陌生人’糟糕的态度给伤害。”
他状似无意地狠狠在我心上戳了一刀,略过我有些绷不住的神色看向我背后的几尊门神。
又重新聚焦于我微热的双眼,释放慈爱的垂怜。
——“小姐能理解这些的吧。”
**
森鸥外想表达“友善”时,他的每一句话语和喟叹都能柔软动听得让人因为其中包含着“理解”的温柔而沉溺。
倘若我真的一心依赖于中也,在婚姻里压上了我所有的砝码。此刻对于被命运戏耍底牌尽失的我而言,森鸥外的安排实在是将我放进了一个虽有些危机却总体尚算得上是温暖的港湾。
那么我应当松了一口气,全心期盼着自己得到承认。
——而那大抵是森鸥外觉得最失望的结果了。
……
可我恰恰不是。
在我拒绝向他袒露我记忆中的“过去”时,有些不言而喻的事情已经在沉默中彼此心知肚明。
对上森欧外潋滟的紫眸,我的心狠狠提了起来。
——毕竟,我正是他期盼着的那个结果。
*
我的门外有两人守着。
进食后,那股噬魂般的饥饿乏力感大大减轻了。
而这张过分柔软的床铺却让我本就酸软的肩膀和腰椎愈发难受。
加之这突如其来的、宛如噩梦般的“真实”,我忍耐着这些烦乱,根本无心睡眠,兀自猜测着这种虚假的和平到底会能僵持几天。
……
在被带出首领办公室后,幽暗的走廊里,我迎面撞见了“无心的恶犬”。
他阴冷地扫过了我的脸庞和全身上下。
对上我没有鞋子的脏兮兮的染血白袜,他身影似乎微顿了片刻,继而收回目光,冷厉地与我们几个擦肩而过。
我确信这个停顿不是我的错觉。
这恍惚间让我忆起了几年前初见的场景。
同样是这种陌生的眼神。只是此时的他浑不在意我的身份,而那时的“幼犬”如临大敌。
***
太宰这个狗东西又到我店门前自挂东南枝。
我心头堵着一口气,恨恨地抽出我的大钳准备上前剪断他的绳子。
意识还没有陷入恍惚的太宰发现我凶神恶煞地挥舞着大钳正靠近自己,惊恐地朝我的方向拳打脚踢,意图制止我靠近。
然而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这个着力点的青花鱼已经是条任人宰割的咸鱼了。扑腾起来踢腿的样子活像个垂死挣扎的麻虾。还因为太过活跃加速了缺氧,脸色迅速涨红。
瞪着我的眼睛也开始恍惚翻白眼了。凸出的眼珠子还不安分地四处乱瞟,企图让尚在人间的躯|体能抢先看见三途川的彼岸。
我:“啧,真丑。”
太宰治:??!!
垂死病中惊坐起,抡起铁拳砸死你!
我惊奇:“还能听见的吗?”
“啧啧啧,那太宰治你听好了。我会等着,等你看着快死了再剪断你的绳子给你急救。”
“安心!绝对让你享受遍了濒死的痛苦,同时保住你的小命。”
“我青木昭的店门前绝对‘谢绝死魂’!”
……
醒来的太宰治挎着个批脸,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如果是两年前的我,恐怕还会被这种带恶人气息吓到躲得远远的。
毕竟刚跟他认识时这家伙整个就一个忧郁系美少年,偏小嘴抹了蜜。搞得我对他怜爱无比,都不好意思拒绝他。
直到两个月后,我买菜回家抄了近道,无意中撞见这家伙带着一帮子黑西装跟人火拼。
这人开枪打尸体的癫狂样子真的……
反差过大!以至于我一度被他搞得差点太宰PTSD。
终于明白一开始的他完全是在套路我……而之后两年多的互相折磨足够让我认清船新版本的太宰。
——现在的我是千锤百炼饱受摧残不惧风霜雨雪的我!
“真过分啊昭酱。”
“害我这么痛,还故意让我死不掉。”
太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仿佛当他不存在地拆树上的绳索。
紧接着眼神突然放光,似乎忽然想通了什么。
“昭酱的想法是不是……如果你都告诉我一定会救我了,而我还要自杀的话,那我忍受的痛苦就都是我自己找的了?”
我听罢一顿。
虽然我之前没这么想,但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哎。
我严肃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太宰的眼睛瞬息涌上了粼粼的水光,硬质糖果一般的双眸变成了黏软的大福。表情饱含深深谴责和不可置信:
“怎么这样啊!”
“那昭酱不就跟那些玩弄女人的败类一样了吗?”
我:?
WTF??
太宰治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话的?
虽然你名义上的确母胎SOLO,但你哪次不是跟妹子各种暧昧,情报套到了就变脸走人???
“什么败类?我怎么就成了败类了?”
我不可置信!并不能接受一个母胎单身被太宰治这种男人扣上渣女帽子。
何况他是在暗示我渣他吗?
天地良心,我只心底里偷偷想过搞他的搭档,绝对没有想对这个小白莲下手!
太宰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自顾自往前走着。
拉长了调子:“就是人渣哦——”
我怒气值MAX,把绳圈像套马一样往他脖子上抛。他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扭腰躲开了……
这家伙不太能打是真的,但溜得利索也是真的。
可惜我也是个体术菜鸡。被中原先生怜悯的目光深深打击过后,也只有太宰能让我找点自信了。
如果是中原先生,尽管可能一击不中,但太宰指定跑不出十米就得被当场抓获。
两个菜鸡互啄的后果就是……接下来你追我赶的。等他终于被我拴上了“缰绳”时,我发觉我们俩已经在贫民窟的深处了。
我: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