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区的花圃看起来与之前差别不大。
只是这里的花圃是风信子的天堂,游廊周遭则攀满了铁线莲。
而以前……虽然没来过几次,但我记得这里应该是有不少向日葵的。
这是我看到的除众人的记忆以外第一处“不同”。也不知道原先那些向日葵的存在是不是和我有关。
花卉的移栽和生长是需要时间的。种种线索看来,并不是在昨天下午我睡的那一觉时我的痕迹才在这个世界上被突兀地抹去……
起码从现状来判断,这个世界很可能让我将近七年的、在横滨存在的痕迹都消失掉了,甚至还合理地填上了我消失的空白。
我心底有些发寒。不太敢去设想中间具体的过程。
……
小银估计是森鸥外直属的部下,跟中也没什么关系。想从她这里打听中也的“现状”是肯定得不到多少有用情报的了。
我倏忽惊醒——我怎么又想到了中也头上。
沉默了片刻,我甩甩这不争气的脑子,决定干点该干的。
……
我穿过港|黑的中心花圃,看向四周黑压压高耸的五栋大楼,竟觉得有些遮云蔽日的气势。
四周众多黑西装冷着脸行迹匆匆,不知道在忙着敲哪家竹杠。
只有中心的这栋楼,也就是森鸥外所在的大楼,来往人员步伐沉稳,女性面孔比例显著增加。门外时不时出入的车辆也属于商务用车。估计所谓“森会社”的明面营业大部分都在这了。
*
我正猜测着五栋大楼具体怎么分配时,就听见不远处的围栏一处出入口被“轰”得炸开了。
弹片和钢制木制的各种材料混着烟尘磅礴地铺开,我不由得捂住口鼻连连退避了好几步。
——大概黑手党家具质量再好,也不能当防爆盾吧。
身侧很快有两队训练有素的黑西装鱼贯而出。与冲进来的那拨人缠斗起来。
扛着炮打穿了围栏的几个凶狠的家伙看起来就像小说里的反派。还是炮灰那种。作战目标不明确,作战方案基本就硬莽……
再不然这种人就是诱饵……怪可怜的。声势浩大地吸引炮火,让真正的行动组后方偷袭。再或者他们且战且退,残党把敌方的人吸引走,诱敌深入做点什么……
我忽然发现其实这种硬着头皮莽的作战应对起来要比我想象的棘手些。
作为被袭击的一方,抗住这些人的攻击问题不太大。但麻烦的是,这种不着调的、一看就有诈的攻击怎么看都有问题,可对方具体想做什么却很难猜出来。明知对方大概率是幌子,而自己又不得不派出人力去应付他们。
……
耳边忽然响起了破空声。
我转身回头,恰听见短兵相接的金属撞击声。
小银拿匕首挡住了我侧后方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身上穿着港|黑的统一黑西装。
……
这就开始了?
这伙人是森鸥外放的水吗?这才第二天啊……他这么急不可耐的吗?
中心休息区这个时间点其实根本没有闲人在晃悠,我穿着一身港|黑准备的休闲装在这儿神色倦怠地发呆散步,其实跟周围人比蛮格格不入的。
况且陪在我身后的小银气势冷漠,看起来也不像基层小弟。
所以我就是个全身写满了“高层家属”的靶子吧。属于出门捡个意外收获那一挂的。
打定主意,我漠然地退后了两步,离打斗中的小银远了一些。
门口的战斗力度忽然猛增,爆炸震得我有些站不稳。我趔趄中扶住了地面,没有彻底摔倒。
被枪击倒的港|黑人员血迹弥漫在背后的防弹玻璃上,倒在地上的伤员能迅速爬起身来的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无力挣扎的就只能忍受着伤处的不自然抽搐,等待被补一枪的结局。
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和硝烟的热度像是对我直扑而来。我条件反射地感到一阵恶心。
……
像是过往的那些冰冷刺骨的银灰色仪器的轰鸣声和刺目的干涸暗红血迹一起重现在了我眼前。
瑟瑟发抖地捂住眼睛后退时,总会从背后伸过来一只戴着塑胶手套的手,紧紧扼住我满是针孔的稚嫩臂膀。
……
惨烈的画面和嘶吼嚎叫的声音远远近近。我打了个冷颤,回神时发现小银身边缠斗的人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三人。她看起来有点吃力,胳膊和手指都已经淌着血液了。
粘腻的血液甚至让她难以攥紧匕首,一时打了个滑。肩膀就立时皮开肉绽。
“……”
看来森鸥外来真的。
我转身避过人群,往最近的大楼跑去。
与一个前来增援的黑西装擦身而过时,他突然翻脸,未持枪的右手一把攥住了我的左胳膊,将我往我的目标大楼后面扯。
我一惊,抬头看见了他直直凝视着我的脸上嘲讽的笑意和眼睛里癫狂的痛恨。
惶恐地将右手放在他箍得紧紧的铁掌上,我努力推拒着却全然无用。
感受到我无力的挣扎,他的得意和嘲讽几乎化作风雪,抽得我脸生疼。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
周身的几个原本看似是去增援的黑西装默不作声地聚拢,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他加快了步伐往大楼后面跑去,几乎把我拖拽在地上。
我在高高的人墙前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继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可以求救一样,开始大声呼喊。
刚刚还置我于不顾的壮汉反应极快,一把将我夹到右胳膊下,持枪的左手捂紧了我的嘴。
血腥味直直盖在我的嘴巴和鼻子上,恶心得我脸色苍白。甚至无力挣扎。
直到他把我放下来塞进一辆看起来颇为高级的加长款不知道什么车里面时,我才发觉整个大楼背面都是他们的人……
?
森鸥外,你TM放的海啊!!!你这都快被抄家了吧?!
被粗暴扔进车里的我还沉溺在血腥味和天旋地转的晕眩里恶心得直想吐,努力又忍了回去。
壮汉上车关门的同时,这辆车像离弦之箭一样蹿了出去,朝港|黑区域外驶出。
……
刚被这个家伙胯侧位置的不知道是弹夹还是枪|支之类的鼓鼓囊囊的东西给顶得肚子痛到不行,我忍不住蜷缩在车尾的角落,捂着肚子调整呼吸。
“你怀孕了?”壮汉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啊?
借、借你吉言?
我:懵逼ing
壮汉癫狂地笑了起来,怎么看都是个刚从疯人院翻出来的。
或许把我懵掉的表情当成了惊恐,壮汉内心已经自圆其说了。
“难怪!难怪!”
“之前完全没听过中原中也有女人的情报。”
“原来一直藏在外面,现在要出长差了就把女人放港|黑了。”
“还怀孕了啊……怪不得……”
我:靓仔语塞.jpg
想吐就是怀孕吗……你肯定是个单身狗。
脑补能力这么强,怎——
中也?
他说……中原中也和我……
我的眼神失焦,呼吸变得有些颤抖。
***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的确。我刚才还在疑惑,为什么他们一看就不是因为偶然发现了我才顺带劫走我的,严密的配合怎么看都是直接冲我来的。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可能呢……
之前因为中也的缘故,我根本不认为港|黑会把我的身份故意透露出去。
——但这是我的思维误区。
港|黑出于对中也的顾忌,可能会退让,但……也可以选择欺瞒。
森鸥外只要把我的消息散播出去,就能坐收渔利。
怕中也反对,那就借别人的口宣扬就是了……
原来这就是他的最优解啊。
……
思索了片刻,我彻底理清了他的计划。
森鸥外需要制造一场“意外事件”来试探我的底牌是什么能力,以及检测我这把刀是否锋利。最后再确保如果我有用那么就得攥进港|黑手里。
所以他会让我置身危险,逼我绝地反击。
而我打算利用他的“检测过程”顺水推舟离开港|黑,同时瞒下我的异能。所以我会顺从地被掳走或者趁乱装作被掳走,离开港|黑大楼后再寻机会脱身。
——这是我们各自所求的、具有强对抗性的最终目标。
……
倘若森鸥外安排测试我的“意外事件”只是港|黑的一场戏,万一被“有记忆”的我认出来了某个人,这戏不就崩盘了?
——那就让真正的敌对势力来参演。
正好不担心自己人下不了手,能试试我的真本事。
怎么让敌对势力能把我从固若金汤的港|黑大楼弄走呢?
——放任组织合理的牺牲。
哪个组织没点卧底呢?正好清理一下藏得深的那批。
怎么让他们肯下这么大血本动用藏得深的那批卧底呢?
——让诱饵变得珍贵。
正好我自称是中也的妻子嘛,也不算烟|雾|弹。
怎么保证他们会相信这么突兀的事?
——如果你想让一件事变得人尽皆知,那就先把它变成一个秘密。
“竭尽全力”遮掩这件事,卧底自然会抽丝剥茧地从无数“闭口不言”“讳莫如深”里得到你希望他们得到的答案。
怎么让敌人眼里本应最安全的我变得不够安全,显得有机可乘了呢?
——让核心战力都离开。
比如拷问室出来后就再也没见过的中原中也;比如昨晚被深夜急召的芥川龙之介。
……
最后,怎么能确保我活下来呢?
——为什么要确保我活下来?
分走中也的心神本来就是罪大恶极的罪过了。倘若有本事活了下来,那自然可以为港|黑所用,好好“赎罪”。顺便给属下一个有用的妻子不正好吗?没本事活下来……那就是负罪者应得的审判。
*
中也回来后会听到什么呢?
森鸥外或许会相当遗憾地告诉他——本来想等青木的伤养好了再让她配合查清楚她说的“失忆”事件的。
但似乎她晚上被押送的消息走漏了,不幸被敌对组织盯上。
他们误以为青木小姐是你的妻子,趁港|黑重要战力都不在横滨,动用卧底里应外合劫持她。
森鸥外最期待的后续大概是——
“幸运的是,青木小姐展现了极强的个人能力,强力制敌,最终逃出生天。现在正在房间休息。不愧是我们港|黑重力使的家眷啊。”
——异能知道了,人留下了。
无趣的后续——
“虽然港|黑的人员已经尽力去保护她了,可惜对方手里有异能者,卧底也藏得太深……我们错付了信任。很遗憾。”
“虽然很难再探查她所说的那些‘过去’了,但港|黑会好好收敛她的尸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