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是这个理。可我毕竟还只是亲王,同朝臣来往总归有损名声。”这一次倒是没见信王面上有何愁色,语气稍显平静。
自可看得出,他并未有太多担忧,显然胸有成竹。
李时槐笑了笑:“朝臣们眼睛如鹰隼一般,在官场上最会审时度势。陛下一高兴给殿下在户部安排了个差事,这其中态度可就太耐人寻味了,眼下怕是没多少人能坐得住。”
以信王的年纪,前年便该离京之藩了,但皇帝一直将他留京留到如今,现下又许他进朝堂。
“再者,他们送的那些礼,殿下不也都退回去了么?追究也追究不到信王府头上。眼下一群人跟着起哄良莠难分,真要拉拢他们,且看陛下病愈后什么态度再谈。”
其实朝中李时槐门生不少,他平时亦有意栽培,然至今有所建树者却不多。若要为信王谋划,自然需格外谨慎。
今日令他最高兴的不是信王有子,而是皇帝愿意让信王慢慢摄入政事。且恰是他的户部,那往后谋划可方便多了。
铜炉中的碳火声毕剥一响,信王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的空杯,棱角分明的骨节处微微泛白。
他微一扬脸,凝眉不知看向何处。一张面庞三四分像皇帝年轻时候的样子,端端正正,剑眉星目。或许这也正是皇帝更喜爱他的原因。
他是皇帝膝下诸皇子中最健壮的,二十五六的年纪正精强力壮,同样也是该有勃勃野心和满腔热血的年岁。
虽非嫡非长,但他经历过当年晏平谋逆之乱前前后后的腥风血雨,在贤妃和李家的庇佑下一步步成长,也学会韬光养晦,至如今方有机会去争一争那至尊之位。
“殿下,您常在御前走动,这几日可提点一下计公公。”李时槐忽然出声。
信王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我知道。他这几日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根基原不如兰怀恩,若真也出了什么事,我们在御前可就没人了。”
往常宫内许多消息皆是计维贤偷偷送出来的,从前有兰怀恩在上头顶着,出什么事计维贤尚有退路。现如今不同,他若出了什么事,怕要牵连信王府。
李时槐忽叹道:“原是想借着东宫的手一举将兰怀恩除掉,不想太子居然会保住他,当真是令人意外了。”
“既然能借着交结近侍之名除掉孟淮,何不用此法将……”
“不可,”李时槐连忙摆手,“陛下虽在病中,但眼不瞎。此次陛下已警告过曹阁老,却也是在警告所有人,不可再生事了。且再缓一缓,东宫毕竟有一众大臣拥护,急不得。于我们而言,最好的捷径,是动摇圣心。”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不知太子究竟对皇帝具体说了些什么,其中是否有变动,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且若当真构陷成功,皇帝即便再有疑心,迫于朝臣进谏也只能杀兰怀恩。因此打草惊蛇,反倒于他们不利。
信王沉默,良久才道:“舅舅若得闲,替本王查一查詹事府那个沈微,或许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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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然有人开始提信王。
晏朝看到那封奏章,弹词甚是激烈。大意有三,信王于圣躬有恙期间设宴是为不孝,身为亲王与群臣交往过密有谋逆之嫌,最后一条直指皇帝派给信王差事令他涉入朝堂不妥。
她有些头疼,这是要命的折子。
署名是,徐桢。他疯了不成。
皇帝若真看了估计能怒火中烧再次气病。
昨天还在为皇孙的降生喜气洋洋,今日便有人直冲着他最喜爱的皇子和皇孙发起攻击。
不过晏朝也知道,底下必定是有人议论的,敢明面上说出口的人却几乎没有。但徐桢素来还算沉稳,此事到倒不像是他的做派。
内阁里头意见还算整齐,决定先压下,即便要上禀也不适宜在此时。这消息皇帝迟早是要知道的,只是所有人都怕会连累到自己。
曹楹则是直截了当,索性径直寻到徐桢,声色俱厉地斥责了一顿,将这几天肚子里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此事便如此不了了之,像个笑话一样。
晏朝无需管这些,只在一旁观望。心底暗叹,徐桢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可他身后那些沉默的人呢?有人心如明镜装傻子,有人稀里糊涂左右晃。
她自己心底竟也有些不甘心,皇帝究竟对信王宠到什么程度,才能封住绝大多数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