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可不敢要你的忠心,”晏朝转身,欲走之际又停下?脚步,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陛下?要邱淙查你,本宫也做不得主。督公效忠的是陛下?,你这话若传到御前,莫牵连了本宫。”
兰怀恩退后一步,撇了撇嘴,半晌微笑着应出来一句:“殿下?放心。”
晏朝没再理会他,径自回了文华殿。
何枢方?从外面回来,恰好看到春坊的几名官吏向太子奏事才毕退出来。几人朝他行了礼,仪态看上去尚算端庄,但向内望去,太子的脸色倒是稍显峻穆。
晏朝目光仍盯着手中的公文,但心思却仿佛并不在?上面。何枢行礼,后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暖阳仍悬在?半空,殿外几株苍柏森然耸立。
再回过头?来时便正?巧对上太子那一双沉静的眼眸,他从容避过,复揖道:“殿下?,现在?约莫才辰正?时分,不知今日入值讲读的官员是……”
“左春坊大?学士张端,前几日请旨丁忧,昨天才走。”晏朝随手握住案边的白玉镇纸,温凉沁入手掌,双目顿感清明。
但还?是没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困意倒是没多少,只是莫名觉得微有些疲惫。
张端走得急,阙位还?没来得及补上,然而轮流进讲的相关安排竟也在?今日断了。晏朝还?没来得及过问此?事,大?清早已被众人堵在?殿内。
何枢告罪:“殿下?恕罪,是臣的疏忽。”
“不急,重新?补上就是了,”晏朝垂首思忖片刻,沉吟道,“明日是沈微?”
“是。但他因事调了时间,明日便轮到陈阁老了。”这几天众人好像都挺忙,连他自己都是焦头?烂额的。
陈修啊……晏朝“唔”了一声,轻一颔首,将手中的镇纸放下?。又问他:“本宫听闻庶常馆散馆已毕,今年情况如何?”
近些日子礼部?和吏部?大?抵都在?忙此?事。庶吉士经馆选入庶常馆学习三年期满,前几日经考试,正?待分发任用。皇帝御试时她?亦在?旁,但之后商榷最终结果她?却并不知情。
“回殿下?,三十一名庶吉士有九人留馆。”
晏朝稍感意外:“今科竟差这么多?本宫记得御试时情形仿佛也并不紧张。”她?记得上一回散馆时二十六人里留馆十三人。
何枢点头?:“陛下?不大?满意,事后斥责了庶常馆的教习,惊得一众人惶惶不安。陛下?只钦点了六人,另外三人还?是元辅竭力请留的。”
他话一顿,才忽然又道:“臣现下?来意正?是与此?有关。”
“你说。”晏朝眸光微转。
“殿下?可还?记得崔文藻?”见她?思索后点头?,何枢才继续说:“陛下?认为其言之无物,拘于绳墨过于古板;然而元辅则认为其学识平正?,言行端谨,稍加历练即可,是以起了争执……”
起了争执?晏朝眉梢微挑,杨仞那样的人竟也肯为这样的事与皇帝叫板,甚是反常啊。
“结果呢?”
“……陛下?原已有御批,将崔文藻外放县官的,不料却被杨首辅封还?回去,僵持至今还?没有结果。”何枢不免轻叹,本就是一桩小事,怎么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晏朝默了默,不动声色地问:“本宫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是要她?去劝和么?
“哦,臣忘了说。崔文藻祖籍洛阳,曾于南京求学,虽非温惠皇后同?宗,但臣听闻确实有人私下?议论过。”
晏朝凝眉,心底隐有不愉,面上仍如常,轻声开口:“议论什么?就因为他姓崔?崔家当?时不明不白离京,也没定罪,到如今难不成天底下?姓崔的人却都要因此?受到牵连?”
“殿下?慎言!”何枢压下?心惊,却见她?并没有任何失态,便知连这语气也都是刻意放轻的了。
他缓了缓,沉声道:“眼下?非但元辅大?人一人反对,数名给?事中也相继谏言,陛下?不会置之不理。”
“那吏部?那边怎么说,曹楹呢?”她?又问。
“曹阁老并未表态,但吏部?有人站出来,”何枢见她?起身离座,侧身转步避开,继续道,“陛下?如今是处于劣势的,依臣来看,不会僵持太久。”
晏朝点了点头?。崔文藻她?并不认识,但是其余留馆的九人却不能不在?意。庶吉士号称储相,往后如无意外,在?朝中地位不可小觑。东宫官职与翰林院一向关系紧密,詹事府又是翰林官的迁转之阶,两方?前程休戚相关。
她?正?欲跨过门?槛时步子又停住,转身对何枢说道:“崔文藻一事本宫不会多言,内阁劝谏之下?陛下?定有圣裁。倒是其余各位庶常,想必因此?也扰了心神,詹事身兼吏部?侍郎,前去关照安抚理所?应当?。”
何枢应了句“是”,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心底暗暗有了思量。他提步跟上去,看着太子的背影,她?才出门?,抬手间正?好又听到哈欠声。何枢怔了怔,方?才在?殿内他还?以为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