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维贤当即脑子里嗡的一响,尤有些不可置信,怔怔抬头,只见脸色惨白。
皇帝一开口即是欺君之罪,他?连辩驳之言都说不出来,更遑论求饶。
可若当真是因着成?安,以他?平时皇帝对他?的宠信,乖乖做低伏小,老泪横流着一两句撇清便作罢了。顶多弃个成?安,而自己断断不会到丢掉性命这个地步。
可眼下已经无暇多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朝皇帝膝行几步,语无伦次地开口:“陛下饶命!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
兰怀恩年轻力壮,拧着眉扯住他?不让他?再靠近半分,又扬声叫了人?进来,将他?拖出去。
转身时发?觉晏朝才回过神,两人?目光一碰,旋即又分开。她一直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皇帝显得有些疲惫,微微一偏头,避开明光,又阖目垂首,听着外头呜呜咽咽的声音静下来了,才叫了一声:“兰怀恩。”
“臣在?。”
兰怀恩大?约知晓他?要说什么,双膝一曲跪地应声。
眼前?的帷幔轻盈摇曳,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皇帝半边脸映在?影子里,呼吸有些沉。略缓片刻,提了些力气?,两手无意间在?膝上一搁,再开口语气?中带了清晰的厉色。
“若教?朕发?觉你们在?朕眼皮子底下不安分,耍什么心计,看好了,计维贤就是下场。”
“臣不敢,”兰怀恩心头一凛,打起?十二分精神,肃声道,“陛下待臣有恩,臣唯有忠心报主。”
邱淙紧跟着也表了忠心。晏朝则是还未开口,已被皇帝挥手打断。
“今晚之事?到此为?止。既然没有牵扯到信王府,便无需去打扰信王清静了。还有什么话?都等明日再说,退下吧。”
皇帝压制住不耐,见众人?行礼告退,目光慢慢划过去,在?晏朝身上停留片刻,忽然又续了一句:“太子,下不为?例。”
不知是说她下令旨惊扰圣驾,还是说她借口表孝心来对付成?安,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晏朝恭顺地应了句是,躬身低首退出寝殿。迈出殿门,守夜的宫人?朝她行了礼,又绕过去。一回头,殿内的灯火逐渐暗淡。
她心间说不上来悲喜,莫名的平静。
收回目光,看到邱淙已先行退离,兰怀恩跟在?她身边,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询问的目光望过去。
兰怀恩伸手接过身后宦官的宫灯,靠近她,低声说:“天晚,殿下当心脚下的路。”
晏朝紧绷着的神色倏然一松,不动声色地颔首:“本宫的轿子还没到,那就劳烦督公送我一段。”
他?道了声“不敢”,后退半步,走在?她侧前?方?。
兰怀恩对这段路可谓相当熟悉,便是蒙着眼也知晓如何走,故而目光一刻也不离她身。
身边跟着的太监也都识趣,并不靠近,只落下数十步远远跟着。
偌大?的广场中间仅有两个人?,伶仃渺小。微弱的一盏灯仅照亮脚前?几步的距离。两人?却走得从容。兰怀恩目光无意间一瞥她的影子,不露痕迹地放小步伐。
晏朝先开口打破沉静:“是消息走漏了吗?”
他?那边情况明显是与一开始计划不一样的。
“应当是,”兰怀恩点点头,静静道,“臣原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把成?安和信王绑在?一块儿,但到信王府附近时有不明暗影扰乱视线,臣带去的人?泰半都去追那个人?,他?却又不是成?安。当时臣便觉着不对劲,信王府那边自是先要敬而远之了……后来街道巡捕抓到那人?,说是一个偷盗的,但到那个时候也都无关紧要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成?安的?躲到柳树上这个理由?未免有些荒唐。”她脚下步子微微一顿,竟看到他?几乎同时停住。在?他?张口前?,几分探究意味的目光先落到他?身上。
兰怀恩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索性将灯稍稍往上一提,神情无辜:“陛下意思很明确了,臣怎么敢欺君?具体的还没细问,但臣找到人?时,血顺着柳树淌下来,实在?凄惨得很。”
他?撇撇嘴,“啧”一声:“看来,信王没留住他?。他?自己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计维贤把他?推出去要杀他?,到信王府许是又察觉到信王的杀意,不知道废了多少?心思才逃出来……”
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成?安不肯认命,却不知道自己早成?了一步死棋。
倒是成?全?了兰怀恩。
“不过还得多谢殿下,在?御前?拖了那么久时间。臣困在?那里,差点就回不来了。”他?动了动唇,牵出一点笑意。
之前?时间紧,两人?还来不及商量意外情况便匆匆行动。
宫里头,邱淙前?脚面圣,晏朝后脚紧跟着就求见,时间分毫不差。自见到皇帝的那一刻,时间就已经是倒计时了。她自然半分不敢懈怠。
晏朝看着他?的笑脸,默了默问:“信王对你下手了?”没等他?回,又问:“你受伤了?”
兰怀恩没应,算是默认。只说:“确实起?了冲突。但臣占上风,手里还捏着一个成?安,他?不敢轻举妄动。再者,今晚折了一个计维贤,他?怕也没精力再折腾了。”
“你伤到哪儿了?”
兰怀恩不理她的询问,缓了口气?,靠近几步,神色飞扬,颇为?得意:“巷子里大?战一场,信王府侍卫死了近五十人?。”
晏朝忍不住蹙了眉:“你这么大?阵势,信王不会善罢甘休。”
“小伤,无关紧要。多谢殿下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