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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蜀道之难(六)(1 / 2)


永宁宫本就偏远,自庄嫔殁后,更添了?几?分清寂。偌大一个宫殿,仅剩宁妃一个主子,然而她却仿佛失了?魂魄一样,整日恹恹的。即便如今盛宠的明?嫔时不时来拜见?,也未得她一丝热情相待。

明?嫔似乎能感受到她相比从前冷淡更甚,但一时也不好问什么。

直到再次求见?时,通传的宫人直接说宁妃身子不适,不肯再见?她。

她立在长街上,微微抬头,苍白天空下掠过一只?灰羽鸟雀。盛夏烈阳不知何时已潜入浓墨云层,空气里生生捂出来闷热的气息,是大雨欲来的气势。

戚戚凉风一吹,永宁宫的宫门愈显灰暗压抑。她想起来庄嫔去世的那一天,仿佛也下了?雨,不免轻轻喟叹。

正待转身欲走时,迎面遇上一个熟悉的人影。

明?嫔眼睫一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轻声道:“太子,宁妃娘娘玉体有恙……”

晏朝停下脚步,颔首不语,只?朝她一拱手,便见?永宁宫的宫人前来迎:“娘娘请殿下进来。”

她退了?几?步,同明?嫔对视几?眼,随即移开目光,随着那宫人进殿。明?嫔将欲言又止的话又咽下去,凝着眉不再多言,也转身离开。

待晏朝见?到宁妃时,她正坐在案前,执笔画着什么,听见?脚步声,随口吩咐了?一声:“去将陛下从前赏的那支紫毫拿来。”

半晌听无人应,才抬头,见?晏朝行礼如仪,唤了?声“娘娘”。宁妃手中的笔一顿,低头看了?看纸上墨迹,良久道:“太子来了?。本宫出身寒微,大字不识几?个,亦不善丹青,若真要贸然下笔,还需得你来指点。”

晏朝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听出她话里的疏远,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四周又无人,索性便问:“娘娘有心?事?”

宁妃同样不答,将笔搁下,手上染的尽是污墨,抬眸看她:“你还记得温惠皇后的模样吗?”

她的语气较方才稍显和缓。晏朝同她对视,甚至迟疑了?一瞬,才点头:“记得。儿臣的东宫现在还有母后的画像。”

“那也不必我废那么多心?思了?。你若不介意?,得空替本宫画一幅温惠皇后吧,永宁宫从前也有,只?是可惜前几?天下雨,给淋湿了?。”

晏朝应了?声“好”。

窗外?终于传来簌簌风声,循声望去,殿中草木俱已开始颤抖摇摆,然而花叶仍坚韧地不肯低头。有宫人正将几?盆名贵花木往廊下搬,风掀得衣袍乱飘。

晏朝一言不发,踱到窗前,伸手将窗关紧,还未转身,忽听宁妃道:“明?嫔这?些日子常来我这?坐,我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她是你的人。”

“是,”她也没打算隐瞒,但话从宁妃嘴里说出来,不免觉得有些别扭,她顿了?顿,又说,“后宫总不乏攀高?踩低之人,儿臣在东宫怕顾及不到娘娘这?里,便想着她能照拂着娘娘……”

宁妃面色仍平平淡淡,反问她:“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觉得我现在需要照拂?”

她怔了?怔。

“太子明?明?清楚本宫的身份。是,我是不求圣宠,我同林氏两个人能安安静静待在永宁宫,没有子嗣,也不同任何人争。

“可我是你父皇的妃子,明?嫔也是你父皇的妃子,你要一个正宠冠六宫春风得意?的明?嫔来照拂一个人老珠黄的我?

“你是觉得我能有多大度多贤惠才能和她和睦相处?

“还是你觉得林氏死了?,可怜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就能叫一个细作?天天来永宁宫看我的笑话?”

话至最后,她眼角殷红,语气中含了?分明?的凄厉。晏朝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她,听她字句冰冷,两脚似钉在原地,呼吸一滞,浑身愣住。

她一时无暇去思索宁妃为何反应这?样大,只?是如此尖锐的话锋,同以前的她大相径庭。

“娘娘,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她不知究竟是自己做错了?,还是当真被误会。只?是那一瞬间,心?底忽的有某个地方塌陷下去,琐碎零散的情绪无措地拼凑出支吾几?个字。

宁妃极少?发怒,平素性子又温和。这?样一腔话吐出来,多日里的压抑却并不觉得畅快,她浑身轻颤着,也不理她的辩解。

正欲开口,见?晏朝掀袍要跪,她往旁边一避,别过头去:“太子身份尊贵,我如何敢受你的礼。”

“娘娘抚育晏朝近十年,纵非母子也胜似母子。如今儿臣尚不知前因后果,您便也要先用?这?样的话来伤母子情分吗?”

她袖中攥着拳头,抿了?抿唇,逼迫自己先清醒过来。眼睛正好看到她那双苍白的手,一瞬间,晏朝忽然酸涩。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

如此般冠冕堂皇,与?她的父皇,何其相似。

“你既然承认了?明?嫔是你的人,那我就先问你,你将她安插在陛下身边,除却当顺风耳外?,是不是要她对付信王的生母李氏?”

晏朝点头:“是。”

算是她利用?了?明?嫔的恨意?。

“此次李氏倒台,是因为她对庄嫔母子下手。这?,是不是明?嫔做的——亦或是,你命她动的手?”后半句话,宁妃一字一顿吐出来,盯着她的眼。

晏朝愣了?愣,才摇头否认:“没有。”

“李氏当时已在禁足,她自己都缠绵病榻自顾不暇,膝下的信王早就成年,她虽然失宠,却也没有理由去害庄嫔的孩子,且那宫女是庄嫔从家中带来的,要背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李氏要下手在去年就有太多机会,何必等到今年?”她探究的目光里终带了?几?分凌厉,手心?攥着的帕子已不知缠了?几?圈。

“还有,这?件事是御前的兰公公查的。据我所知,他是同你站在一块儿的。他所谓的那些证据确凿,又是不是你和他串通好的?”

“娘娘……”

晏朝口中有些苦涩,还没说完,又被宁妃打断:“你要走你的路,我拦不住。你和信王斗,要将手插进后宫去算计李氏,我只?冷眼看着。可你为什么,就非要牵连进无辜的人?庄嫔她没有碍着你什么,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碍着你什么,她胆子小?,安安分分的怀个孩子都不敢轻易叫人知道,你为什么就非要对她动手!”

她几?乎失声,声嘶力竭到一呼一吸间的气息都不住地颤抖。是满心?满眼的失望,呆滞到意?识全无,跌坐在椅子上。阖了?眼,耳边嗡嗡作?响。

她有些过于激动。

她能怎么办。若当真是晏朝做的,她要为了?庄嫔母子,去同皇帝告状吗?

这?么些年,一直撑着她的,是和晏朝之间尚无血缘的亲情,陪着她的,只?有庄嫔一个人。

“娘娘,我没有做。”冷心?冷肺的太子走近扶着她,苍白无力地解释出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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