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安县城是个屡次升市屡次未果的小县城,都这年头了,坐个公交车都还有售票员在守着投币箱,甚至还保留着隔三日就有一次的“赶集”传统。
就是这样一个颇有城村结合风格的小县城,物价却比省城还高,让省城回来的人直呼吃不起饭。
林薛然一身寻常女子的便装,与走出家门就揣着一兜压着帽檐活似自闭儿童的楼岚走在布满“地雷”的老旧人行道上。
昨晚才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这些经年踩踏已经凹凸不平的红色花纹地砖下积了水,一不留神踩中,保管让人裤脚绽开点点褐色星辰。
楼岚走得很谨慎,每跨出一步,都在脑海中迅速判定着前面哪块地砖踩不得。一开始林薛然还心里焦急,被他这么一折腾,倒也渐渐镇静下来。
“我们真的能找到他吗?”
哪怕选择了相信楼岚,可要找的人是她日日夜夜恨到刻骨的人,与其说是执念,不如说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所以林薛然克制冷静,潜意识里依旧有种虚幻的不真切感。
楼岚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双黝黑的眸子看了眼旁边的面馆,“饿了,进去吃碗面吧。”
说罢就率先走了进去。
林薛然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再一次提醒自己要静下心来。
既然楼岚愿意这么远陪她过来,必定是有把握的。
她应该相信他。
吃面时,楼岚一反常态,完全不像之前的自闭阴沉少年,也没有透露出他本性里浓浓的中二之气。
反而像个腼腆文静的少年,与面馆老板夫妇聊了很多。
林薛然也是个中老手,之前是急得晕了头,现在见楼岚言行举止,顿时冷静下来,拿出自己走访套话的本事给楼岚打配合。
很快,吃完面两个人出来,已经对这座小县城有了初步认识。
西南,红安,拾荒。
这是楼岚嘴角流出几丝血迹后得出的预言。
直接让他躺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天天林薛然都给他送补血的汤,喝得楼岚一脸菜色,差点半夜撬门跑了。
华国很大,地名更是多如繁星,同样名字的地方不少。
好在还有个“西南”作为限定区域,最后两人划定了红安县城,靠的是楼岚的直觉。
不管他的直觉准不准,既然来了,自然就要认真排查。
十几年都等了,多耽误些许时间也不要紧。
林薛然一直如此安慰自己。
好在楼岚并未让她失望。
“拾荒”,与林薛然要找的人有关,很好理解。
每个地方,哪怕是繁华的大都市,街头拾荒的人,也并不是你想去捡就能捡的。
像许多家长训斥孩子不努力读书,那就去捡垃圾挣钱这样的话,具有一定的误导性,因为如果孩子真的随便就去捡垃圾,有很大概率是要被人收拾的。
哪条街的垃圾桶属于谁捡,哪个公园属于公共区域,拾荒人里也是有不成文的规定的,谁乱了规矩,谁就要受排挤。
对这一块最了解的,必定就是大街上穿黄马褂的环卫工。
楼岚脸好,还戏精,林薛然也很懂得如何迅速获取底层劳动人民的信任与好感。两人或是拎瓶水与暂且休息的环卫工闲聊,打听县城的景区景点。
或是买一份街头小吃,去跟坐在马路边用餐的环卫工说说话,感慨感慨他们的工作不易,小县城的干净卫生。
对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就要有不同的话题不同的态度。
两人在红安县城停留了两天,知道了几个来历不明多年捡垃圾为生的“外地人”。
底层老百姓也有他们的认知常识。
就像这种时不时出现,或是忽然又消失不见的“外地人”,他们也是习以为常,并不会觉得太过惊讶。
就两人交谈过的一个环卫工就语气平淡地说,前段时间有个客车顺带拉上来了一个傻子丢在哪里。
这在数年前是很常见的,疯子,傻子,或残废,这三类人是最容易遭受亲人遗弃的。
“这些年倒是少了,就我知道的,西边儿老城区那边吧,就只有两个疯子,他们要打人,小公园附近的两条街都被他们占了。”
“上西街那边有个傻子,天天守在垃圾库边上,饿了就捡吃的,困了就钻破衣服堆里睡觉。”
“青竹公园那边还好,只有个老痴呆,天天的也就自己碎碎念,一般不打人,就是时不时盯着人看,有点儿滲人。”
......
“把自己伪装成智力障碍,游荡在偏僻小地方捡垃圾为生,这样的逃犯以前也抓到过几个。”林薛然信心足了不少。
楼岚知道她说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没吭声,只是垂眸看着手机里播放的本地社会新闻视频。
第二天,两人退了宾馆房间,去客运总站晃了一圈,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半旧的普通衣裳。
连林薛然始终停止的背脊都稍稍弯曲了不少。
两人走出来,如同大街上平平无奇的一对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