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居然将他方才一表忠心的话,全部都记了下来。
楚欲微愣,笑了笑,出言也不避违:“可是,比如庄主在沐浴的时候,我怎么能寸步不离。多点人在四周把手,至少有了动静传来,我会有准备,也就不会晕过去,还能护你周全。”
萧白舒也知道那次贼人就是这样趁虚而入的。
他沉默良久,突然道:“路上你和我同车同房,我总不能因为一个为非作歹的小人,让人小看了白云山庄。”
“同房?”楚欲问。
“嗯。”
萧白舒没觉出不对:“难道我从此以后都要处处忌惮?”
楚欲望着萧庄主沉思,这同房是怎么个同法?
他连更衣都不让丫鬟近身,自己当初看一眼都能恨的吃人,一张床上碰上了,还不半夜起来要杀人?
“我是个生意人。”萧白舒些微叹道,“不过问江湖事,只要山庄经营良善就好。”
可你是武林盟主的弟弟,身上还有不少人都想要的东西。
楚欲将这话压了下来,他看出萧白舒是真的想要脱离开这些纷纷扰扰,一谈起商铺比这些都要高兴。
“白云山庄不会让人小看,庄主也不会。”他道。
林桢从前不会这么敏锐地发现到萧白舒的情绪,现在总处处留心留意,他多少都平添些舒畅。
更何况,这些话,除了林桢以外,也不能让别的谁再听见。
不过马上就被打破了。
楚欲凑过来,左右为难了会儿,问到:“不过有一事,我想问问庄主。”
萧白舒:“何事?”
楚欲十分认真:“同房,是怎么个同法?一张床榻还是同床而眠?我跟庄主以前,......睡过吗?”
萧白舒乍一听没懂那意思,反应过来一张床塌上睡觉,脑子里总是先想到那天的清风间。
虽然知道眼前的暗卫跟那个贼子完全是两路人,脸色也仍旧沉下来。
楚欲一抬头就对上这神色,当即后退了一步。
“你以前都是怎么睡的?”萧白舒道。
楚欲当然不知道,但也不能再胡编乱造了。现在的萧庄主,看上去就不好惹了。
他想了半晌儿,外面进来的小厮都唤过萧白舒要更衣了,他才不经意间望见上面的房梁。
然后向上指了指:“那儿?”
萧白舒也不知道是跟他置气,还是跟自己那晚的事情还在置气,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去了侧面的厢房沐浴。
楚欲白白落了个脸色,待反应过来,心想这林桢跟萧庄主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还是一样要受他的气。
萧白舒刚踏出门,他就再一次把房间里外都巡视了一遍,确认好在他下午出门的时候,房里的东西全部都归在远处,没有动过。
后天就要启程,为了保险起见,不浪费时间,他还会在这两天将山庄里所有能到的地方都搜一遍。
确定药方真的不在山庄里。
隔壁的房间里有沐浴的水声传过来,楚欲正在翻看白云山庄的账目。
萧白舒的字迹跟他这个人,真是毫不相称。
明明凶起来手无寸铁,还能目色凶狠的像只银狼的男人,字迹却跟个......上过学堂的女子一般。
这样的娟秀清丽,横平竖直,端端正正,就连他的夕月楼的陈姑娘写出来,都比他要自如几分。
一笔一划都规矩得过分,哪里像是掌管白云山庄的庄主,也不太像个男子的笔迹。
水声断断续续地响,一次比一次响的清晰,楚欲终于还是放下来已经极快地翻透了每页纸的账目,推开门来到旁边沐浴的厢房外守候。
抱臂坐在走廊的围栏上依靠着,依着湖水修建的房间,另一侧就是种满拒霜花的湖边。
白色的花朵在夜里静静地绽放,外面是入冬之后的萧瑟冷夜,他头也没回,只看着平静湖面,也能用耳朵里的声音描绘出来屋子里热气缭绕的景色。
他从来不缺什么倾慕,花楼里还是行走江湖的路上,遇到几个心仪的女子把酒言欢,乐在当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没去推开门再看一眼,他却就能预见到那扇门里面的春色。
也不怪江湖上那么多人羡煞白云山庄,四处都是对当家人和武林盟主的称赞。
陈毅暂且不说,萧白舒这个庄主,除了会算账,那一张好皮囊,也确有哄骗人的本事。
一颗石子突然打破湖水的宁静,楚欲看着一圈圈荡漾开的水波。再顺着方向抬起头来,对面的走廊上,一个人站在水面的凉亭里正对着他。
楚欲并未打算挪动,只是歪了歪头,换了个角度去看。
柔和的月色一下,那人一身随意华贵的装束,还是宽袍而立,一身猛烈的江湖气都收敛了。
——陈毅。
他来干什么?
楚欲想着,也就转瞬不移,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这么看,陈毅也算是个公子了,虽然比不得萧白舒身上的贵气,但是举手投足,也不输给那些门派下面有了名头的年轻人。
稳稳地站在那,他们隔着一片湖水相望,楚欲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陈毅身上的气场一点点柔和下来,在他的目光下变得更加闲适,还就此在大理石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正面对这他的方向。
楚欲察觉那目光越来越不对劲,难道,他来着不是为了散步消食,也不是为了看望自己的弟弟,是为了......他?
认出来肯定不可能,那就是因为林桢?
左脚刚踏在围栏上,想要踩水过去,轻功起势的一瞬间,却生生换了方向。
先翻身踏上手边的拒霜花树,在借力踩在枝丫上,足下一蹬,拒霜花先落下来好几朵,在月光下砸在水面上漂浮。
一路上绕着树枝和走廊的边缘借力踩过去,直到停在陈毅的身边才翻身下来。
这种武林人惯用,借力使力的轻功,他从未用过,只是见过而已。
现在使出来,又怕陈毅看出来什么,特意使得不那么顺畅,一路上都踏在枝丫上,踢落了不少的花朵。
落地之时,从顶上倒身跳进来,还因为怕撞上了陈毅卸下力道退了一步,脚下没有站稳差点滑进湖水里。
“小心。”身侧有结实的手臂恰到好处扶住他的后背。
当然是陈毅。
他收起力道想窜进走廊,踩在地面上,这会儿他的半只脚还在外面搭着,只要陈毅一松手,他为了掩饰身份,就立马会掉下去。
“功夫有些退步了,是在怪我今早在议事堂里说的话吗?”陈毅不肯放手,也不肯将他拉进来,就这样拿手掌贴在背脊上稳他半个身子。
楚欲不自在地想收回腿,又要去想这话要怎么接。
“不肯说话?”陈毅手臂一收,将他整个揽进怀里放下来。
两人稳稳地站好,宽大手掌从楚欲背脊上滑停在脖子上,又顺势顺了顺他扎起来的马尾。
陈毅又言:“好像长高了不少。”
楚欲身前就是宽阔的胸膛,他跟萧白舒身量差不多高,跟陈毅相比却稍微矮上一寸而已,就这点差距,居然都能被看出来。
也才想起来,之前都没有注意过,林桢地年纪似乎跟他也差不多。
“没有。”楚欲这才反应道,“我全听大公子安排。”
陈毅手中没放,只盯着他道:“没有怪我,还是没有长高?”
楚欲没想到堂堂一届武林盟主,能问出来这么无聊的话。
这是在跟他调情吗?
......想到这他抬起头去看,陈毅坚毅俊气的脸上,那些沉重的气息果真是消失了大半,深如湖水的眼里似乎还真有些莫名的情愫。
并不似他伸手的动作这般外露,但泡多了风月场所的楚欲,哪怕一星半点,怎么能看不出来。
“属下,没有怪大公子的安排。”他垂下头道。
“你是我培养出来最中意的之一,我怎么会不管你。”陈毅道,“现在武林上看似平静,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山庄里的事交给别人不放心,只有你亲自去做,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这句话里的东西太多,楚欲顿时静下来心来。
山庄里的事,肯定不会是那些银钱往来,他是摸清楚了,陈毅根本就不懂山庄的经营。
他所知道的最大的事情,跟江湖上有关的事情,那就是半个月之前,陈毅在邪教封城,打败了魔教教主,一并拿走了洗髓移骨散放进白云山庄。
这跟林桢有什么关系?
难道洗髓移骨散在林桢的身上?
还是说林桢原本是知道这药房在何处,是帮着陈毅和萧白舒来盯着?
而且自己的身份,也跟萧白舒所说的有所差异,他并不是陈毅培养出来最好的暗卫,也许只好的,但是是好的那一部分里,最适合留在山庄里面的。
或许,他是被留在山庄的,并不是出于巧合,救了萧白舒,才能留在他身边。
陈毅带萧白舒的确是如同亲兄弟,为他报仇,能做的干净利落,让人连死都死不痛快。
听闻白云山庄被夜袭,萧白舒受难,第一时间快马加鞭的从外面赶回来,只为了找到萧白舒,还妥善的安顿了后事,没有声张。
要真是有什么害人之心,也不必如此做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