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晚秋,京城尚且还有几分秋后余热,朔阳关外却早已是白草黄云,一片萧索了。
一行七八人骑着高头大马,远远自靖北军驻地的方向疾驰而来。
天色擦黑,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一阵紧似一阵。为首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滚着金边的黑色披风被这风吹得猎猎飞扬。
“吁——”
萧凌风勒马,凝神打量着眼前的山野酒家。
身后萧七见状,也跟着停下。他抬头看了眼如乌墨般阴沉的天色,挽住缰绳上前两步:“王爷,夜里恐有风雪不便赶路,不如在此地稍作休整,咱们明日一早再入城?”
萧凌风正有此意,一扬手,身后几名属下便也紧随其后翻身下马,动作齐整利落,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中人。
掀帘进门,却不见小二来迎,掌柜的靠在柜台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掌柜的,来客了!”萧七屈指敲了敲柜面,朗声唤道。
掌柜的悠悠醒转,却没动作。他掀起眼皮瞥了萧七一眼,眼神里分明是在嫌他聒噪。
见这掌柜的架子不小,萧七回头看了看已顾自入座的自家王爷,转头冲着掌柜喝道:“还不快快好生招待!”
手里握着的刀一把拍上柜台,发出哐当一声震响。
战场上斩过敌首饮过血的刀煞气十足,掌柜的被吓了个激灵,连忙收起脸上的不耐,殷勤着亲自上前伺候打点。
不多时,便有小二点上两个火盆送来给众人取暖。外头风雪渐起,店堂内却因新添的火盆而暖意融融。
几小坛陈年烈酒送了上来。
见王爷没反对,萧七接了酒直接拍开封泥,取了几个酒碗来。军中禁酒,但若是为了取暖抗冻,喝上些许也无妨。
正要给兄弟们倒酒,一声嗤笑传来。
“你们中原的男人,喝酒便是这般小气?”
“靖北军威名远播,我还当西北的男儿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豪爽汉子,没想到……”
一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虬髯大汉举起手中酒坛,将其中酒液豪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沾湿了他的络腮胡子,看着着实是邋里邋遢的。
这汉子大手一伸抹了把脸,倒提着酒坛子示威般摇头嗤道:“喝个酒也跟女人似的,娘们唧唧。”
这人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借着烛火的阴影遮住了身形。许是刻意收敛了气息,萧凌风的属下竟没能一开始就察觉到他的存在。
意识到这点,萧七脑中警铃大作:这人危险!
大汉话音刚落,萧凌风的几个亲卫已经“唰”地一声齐齐拔刀,刀锋出鞘半寸,亮出雪亮冷冽的刀光。
气氛霎时间紧绷起来,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客店大堂显得更加局促了。
“你!”萧七气急,将酒坛子重重搁在桌上,踩着大汉对面的长条板凳就要与他理论,“你好大的胆!”
“萧七!”话刚说了个开头,便听自家王爷敲了敲桌子,在他身后沉声道,“不可逞凶斗勇。”
萧凌风一发话,亲卫门便都收刀入鞘,脸上却都还带着忿忿的神色。萧七狠狠瞪了那大汉一眼,不甘不愿地回来接着倒酒。
那边大汉还没消停,瞥了一眼萧七,不屑道:“小鸡崽子。”随后略过萧七看向萧凌风,虽没说话,但假若要说也指定不是什么好话。
萧凌风不动声色地端着酒碗,并不与这大汉一般见识。他今天从驻地匆匆赶回,其实另有目的,此刻也绝不想节外生枝。
他们人多,客店里就一个掌勺的,便是切个羊肉烙几个饼,也没那么快上来。
等待间隙,萧凌风看了一眼仍然戒备着的几个属下和身边神情不忿的亲卫队长萧七,不由地在心底叹气。
他从穿书到现在已经七天了,起初还不熟悉原主这具身体,露出过不少破绽。岂料这些木头似的属下竟没一个发觉,不仅没发觉,昨天萧七还傻了吧唧地在他面前感慨“王爷近来脾气真是好了不少”。
为了维持人设,萧凌风好险才绷住表情,没直接上手给他一个脑瓜崩。
他心底苦笑一声,摩挲着手里缺了口的粗糙酒碗,顺势回忆起自己穿书的始末来。
萧凌风,本名叫萧临风,是一个平平无奇即将毕业的本科国防生。穿书之前,他正代替教官检查新生学弟们的内务,没想到搜出了一本小说,于是顺势没收。
原本说好军训结束就还给学弟,没想到一睁眼,自己却进了书里。
好在这本书写得还算有意思,穿书之前他大致翻过一遍,记得主要剧情和书中结局,因此事情还不算太难办。
在这本权谋小说里,他现在的身份是大景朝权倾朝野的战神王爷靖北王,原本手握重兵大权在握,却因为与男主庄清月有杀父之仇而被记恨,被黑化后的庄清月借刀杀人死在了战场上。他死后,庄清月搅弄风云,将大景朝掀得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萧凌风心底就颇为无奈。
他原本想着远离庄清月躲开这场灾祸,然而无论他怎么分析原书剧情,他都与这人有着千丝万缕的交集,简直……避无可避。
纠结了好几天,萧凌风终于转变了思路。既然避不开,那就主动出击,与男主做个朋友,说不定就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呢?
算算时间线,此时的庄清月一家子正因为莫须有的贪腐罪名,被他那个皇位上的倒霉弟弟发配充军,明日就应该到朔阳城了。
萧凌风此行进城,正是要借这大好机会,先行将庄清月带走放在身边。如此,他便既能与他拉近关系,又能尽力阻止他黑化。
正想着,一阵寒风骤然袭来,霎时间将店堂内的暖意吹散了。萧七背对着店堂的门,没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