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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百零一(2 / 2)


新帝焦躁,不知何故,面对信阳,他总有几分胆怯,或许信阳在民间的威望过高,亦或许那种不如他的感觉在心里多年,难以除去。

他对兵法的研究不如信阳,但信阳对朝堂谋略不如他,因此,他自信皇位这个位置坐得定比信阳好百倍。

眼下信阳在江南追捕余孽,未曾回来,也未曾要反,他若直接出兵讨伐,恐会适得其反。他下旨召回信阳,兵马留在江南,她一人回来。

旨意在凤阁时就遭到反对,古来无此例,圣旨一发,信阳必反。

朝臣议论纷纷,六部尚书谏议召信阳回城,大军凯旋,在城外五十里安营,信阳与得力干将卸刃入宫。

新帝不赞同:“信阳若有心兵围洛阳,区区五十里,行军速度快,照样会对洛阳不利。他若臣服于朕,就一人回来。若不遵旨意,就是谋逆。”

八王摸着胡子不言语,六王盯着脚下不出声,任由旁人劝谏。

商议至黄昏,群臣劝不得,新帝一意孤行,他们扶额叹息,出殿时见到林然立于台阶下,他们陡然醒悟,新帝是以林然为质了。

众人看过一眼后就离去,对新帝的做法不耻,也不敢强出头。

林然入内后,新帝已然疲惫,见到少年人立于殿内,更为烦躁,人在眼前,也不怕她做什么动作,当即问道:“信阳在外,你可曾思念?”

“陛下在封地可曾思念太后,林然与您一心。”林然淡淡道。

“果然口齿伶俐。”新帝冷硬,袖口一挥,便有人上前执起笔墨来,他直接言道:“想必你也思念母亲,不如给她写信叙述想念之情。”

林然微怔:“林然并不思念她,落笔怕是无情,不如您说,我写,如何?”

新帝一滞,未曾想到林然会直接开口说不想,他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林然装出一副无辜之色。他不好在此时说信阳的好,引起林然对她的思念,岂非砸了自己的脚。

他忍着怒气道:“你不会随意写?”

“随意写怕是没有真情实感,与寻常的家书无异。”林然为难,提笔又放下,告罪道:“我当真不知如何写,不如陛下起拟,我仿写一遍?”

她极为配合,让新帝挑不出错误来,生生咽下一口怒气,挥手示意新任凤阁舍人过来,“你念她写。”

凤阁舍人擅长文墨,吩咐后就默想一遍,张口就来:“母亲亲启……”

“您打住,我还未曾认她,母亲二字从未唤过,若用这称呼,定会以为这是假的。”林然好心提醒凤阁舍人,态度诚挚。

一番话让凤阁舍人无语凝滞,愣在当下,见陛下不予回应,又细想再开口:“信阳殿下亲启……”

林然这才落笔,闻音而落笔,听他道:“数月不见,思念备增,儿心中极为牵挂,闻陛下诏令……”

林然本想让他打住,这哪里是写信给母亲,倒像是给妻子之言,肉麻而油腻,让人不适。

凤阁舍人未曾察觉,想念的话更是朗朗上口,林然闻后肌肤起了一层疙瘩,唯有硬着头皮去写。

写完后,林然自己不忍直视,看都不看直接递给凤阁舍人,捂脸不愿见人。

凤阁舍人认真看过一遍后,对着上座的陛下点头,“臣即刻去办。”

新帝疲惫,挥手道:“时辰不早,你就在宫里歇息一番。”

如此,就算是将人留在宫里,林然未曾反抗,俯身下拜,退出紫宸殿。

宫里殿宇多,林然也不好住在紫宸殿,内侍将引去一偏僻殿宇,入内后,婢女服侍她歇息。

她惯来随意,也不认床,一觉至天明,宫娥将早膳都已准备好,她迟迟不动筷子,一宫人上前,一一将糕点清粥都试过,林然才随意吃了些。

宫人内侍屏息立于廊下,雕花壁柱上挂着壁灯,空荡的寝殿无人敢说话,林然躺在小榻上,薄唇抿出几分凌厉冰冷,随手拿起一本册子看。

周遭寂静无声,书卷在侧,容易让人昏昏欲睡,林然睡过半晌后,顿觉无趣,整理衣袍要出去走动。

宫人也没有阻拦,只是紧紧跟着,天气凉爽,园囿里面依旧绿意漫漫,只是不少宫妃在里面游玩赏菊。

新帝在外时,就有不少妃妾,入宫后还纳了不少,都是及笄之龄的少女,争奇斗艳,林然也不好走近,在外看了几眼后就离去。

往后几日里,她都往园囿里走动一番,跟着她的宫人也渐渐习惯了,未曾多加在意。

她不安分,爱走动,正是好动的年龄,宫人也不阻拦,由着她去。

待了半月后,走至一处宫殿,闻得有人抚琴,她在宫墙外驻足,琴声愉悦如春莺,静静聆听,轻柔如春日和煦的风。

宫里的琴声与浮云楼里不同,乍然听闻,让人心情都会放松下来。林然好奇,回首问身后的宫人:“这是谁在抚琴?”

隔墙去听,宫人也是不知,特地去打听,回来后禀告:“是贤妃娘娘。”

乔琇?林然不自信,又问道:“你说是谁?”

“贤妃娘娘。”宫人重复道。

林然望着高耸入云的宫殿,偶有微风拂过,想起乔琇的容貌性子,不想也能抚出这般的琴声来,她不由自主地往里走,宫人也不拦,转身就去紫宸殿禀告。

墙内并非是贤妃的寝殿,而是秋日供贵人游玩之用,林然踏步入内,远远就亭里被纱幔围着,此起彼伏,清晰的琴声由远至近。

林然在亭外停下脚步,仔细聆听时,琴声忽而大变,瞬息间天地变色,她眯住眼眸,扬首望向天际,就像黑云压来,风雨欲来。

片刻的变化,让人惊叹。明明是天气晴朗之色,琴声却令人置于风沙转石之地,风雨交加,好似即将有雷鸣而来,她忍不住惊叹。

雷鸣袭击之后,风雨迅疾,夏日里暴雨倾盆淋湿人全身。

雨过之后,琴声陡然一转,悠悠扬扬,凄鸣之声,落叶枯黄,心间蔓延一股感伤,闻声落泪,琴声渐缓。

林然从未闻过这般造诣的琴声,让人身临其境,须臾间感知三季变化,接下来是否是凛冽的冬风。

琴声缓和之后,让人从中醒悟过来,林然不敢近前打扰,欲转身之际,闻得琴弦惊颤,不似方才的雷鸣之感,而是扑面而来的血色豪情。

眼眸中闪过血海孤城,鲜血将城池染城暗红色,震耳欲聋的琴音就像是激奋人心的战鼓声,声声催得战事紧。

林然袖口处双手捏紧,骨节分明,她感受到了战场上死亡腐朽的气息,她屏息凝神间,琴声乍然断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自亭里传来,她回身去望,身后传来多人的脚步声,新帝略过她,往亭子里走去。

新帝走近,宫人掀起亭里纱幔,露出贤妃凄楚的容颜,面色苍白至无力,实难想象方才的琴声由她那双干枯的手中弹出。

贤妃朝着新帝行礼,微弱的气息在唇边徘徊,新帝恍若不知,只看向犹在微颤的琴弦,感叹道:“多久不曾听闻阿琇的琴音了。”

阿琇一称听起来极为暧昧,但在新帝口中却毫无亲和感看,就像在唤朝臣那般,乔琇扶着他的手轻咳几声,无力道:“陛下见笑了。”

声音虚而无力,林然不知她今日此举是为了什么,略一犹豫间,内侍请她入亭,给两人见礼后,顺势坐下。

乔琇亲自给两人沏茶,炉火煨着开水,她将茶饼放入炉内,片刻后,茶香四溢,她先给陛下沏。新帝拒绝,看向林然:“应该给你的第一个客人。”

“陛下说的也是,今日无事抚琴,不想引来了林家主。”贤妃笑着将第一杯茶递给林然。

新帝话语客气,林然并未感受到热情,只有浓浓的猜疑,他在害怕贤妃在茶水中放毒,让她做试茶的人。

“林然恭敬不如从命。”林然淡然一笑,道谢的声音清澈低柔,就像是清晨起荷叶上的甘露。贤妃闻声一时痴惘,半晌不得语。

她忍不住抬眸,淡淡的阳光下对面人的肌肤细腻娇嫩,就像是江南进贡来的上好白瓷,唇角的笑如牡丹花瓣,乍然一见,她似又看到了那位已逝十八年的人。

当年初见时,她也不过是这样的风采,比起林然多了几分凌厉,眼前的少女温润如白玉。

她恍惚,林然抬手品了口茶,夸赞道:“娘娘的茶清冽如甘露,确实难得。”

贤妃回神,如若无事半垂下眸子,继续沏茶,将第二杯茶推给新帝,谦虚道:“林家主夸赞了,前些时日我让宫人去收取清晨荷叶上的露珠罢了,您若喜欢,让工人去给你送一瓮尝尝。”

两人态度疏离,新帝未曾注意,接过贤妃的茶,瞧着林然手中喝了一半的茶,也仔细品了品,颔首道:“确实不错。”

贤妃见他饮茶后,舒心一笑,“陛下喜欢,也是臣妾的荣幸。”

林然对贤妃略有几分了解,见她释怀的笑后,总觉几分不对劲,凝视杯中的茶后,手心渗出细密的汗,贤妃今日以琴引她和新帝过来,究竟是何意?

琴已听过,茶也品了,不好再逗留,起身告退。

新帝因林然来才匆忙赶来,未料到她起身就走,他也无心再留,与贤妃寒暄几句后,借机事务繁忙,离开凉亭。

等两人离开后,贤妃心力交瘁,扶着宫人的手咳嗽,唇角处渗出血丝,以锦帕擦去,复又站直身子,望着案上的两杯茶,眸色复杂。

半晌后,她带着宫人离开,恍若未曾发生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开学了吗?

存稿箱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发出去了……

该发的时候不发,不该发的时候就发了,破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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