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质问令殿里沉寂下来,林然哑口无言,许久后,贤妃转首望着她:“你或许会想、会去争回穆凉,将人抢回来。”
自问自答后,她又直起身子,不知怎地,感觉到身上力气充沛,坐起来凝视眼前奢华的宫殿,“洛卿非穆凉,我非你,终究是不同的人,不同的选择。”
她争气些,也是同苏长澜一般,无端惹了人恨,何苦呢。挣不到她的爱,也不想得了她的恨。
一人伤心,好过三人纠结……想到这些,心里隐忍许久的恨意涌上来,她怒目而视林然:“我恨信阳,恨了十八年,恨她的懦弱,恨她的家国天下,既然选择洛姐姐,就该要好好她。逞能去守什么国门,到头来又如何……又如何……”
她嘶声裂肺的质问,林然再次沉默,上一辈的选择,她没有余地置喙,且信阳殿下本就不是寻常人。她试着去宽解贤妃:“事已至此,您莫要再想,不如早些休息,安神养好身体,等待晚辞回来侍奉您。”
“这几日我一直在等着你来、还好、还好。”贤妃感觉心口处一阵揪疼,疼得她坐不直身子,半俯身,林然识趣地来扶着她。
贤妃的身子尤为单薄,林然不敢触碰,她就像纸片人一般,风吹就走。
“你比她好多了,穆郡主养大的孩子,才情与智谋都有,也不知信阳哪里来的福气。”贤妃靠着她的肩膀慨叹一声,感受到年少人身上炙热的温度后,她徐徐合上眼眸,恳求道:“林然,我帮你这么多,只求你善待晚辞,保她一命,我自满足。只可惜、未曾见到洛家雪冤。”
为人母者,希望子女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林然低头,怀中的呼吸若有若无,一双眼眸紧紧闭着,眼睫之上凝结晶莹的泪珠,她轻唤几声:“贤妃,我若不答应呢?”
无人回应。
灯火噼啪作响,澄澈如水的月光照射进来,竟无法洗涤满目悲凉。她僵硬如木头人,不知过了多久,才将榻上的人平躺着放下来,她望着贤妃安详的面容,掖好被角后,跪地叩首。
趁着夜色漆黑,在明秀的带引下出宫,小宫人已是满面泪痕,她好意道:“若有难事去郡主府找林夫人,她会帮你。”
明秀没有回复,匆匆回宫。
林然回到寝宫时,东方还未曾露白,她全无睡意,脱衣躺在榻上后,脑海里浮现贤妃去的神色,本是心思玲珑之人,被洛卿所伤,半生凄苦。
求仁得仁,也许这样的结局是她求到的。
辗转难眠时,天色亮了,与往常一样,宫人照旧伺候她。
用过早饭后,她在廊下站立良久,宫外的郡主府传进贤妃殁了的消息,梳妆的穆凉顿住。
她转身看着传信的人:“如何殁的?”
“病故的,贤妃身子本就不好,只是她膝下的晚辞公主不在,无人送终罢了。”
陈晚辞不在城内,新帝登基后也没有下旨给封号,也不知怎么称呼。
穆凉自震惊中回过神来,摆手示意他退下,贤妃一去,宫里连照看林然的人都没有了。左思右想后,她命穆槐去王简处询问一番,贤妃究竟是如何去的。
若真是病故,也就罢了。
若并非病故,林然在宫里的境地比她想的还要难。
后妃病故并非大事,在寝宫里停灵七日,而后送入皇陵中,此时陈晚辞是赶不回来,可惜贤妃临走都见不到唯一的女儿。
王简处送来林然的书信,将贤妃病故一事事无巨细都写了,只将那盏茶隐瞒了,免得阿凉担惊受怕。
穆凉既知是病故,也不再担忧,乔琇的身体本就差,猝然离去,也无人会伤心。
她思量再三,向宫里递了帖子,想去贤妃灵堂前上香。于情于理,皇后都不会拒绝。
帖子送进宫后,次日皇后就恩准了。
穆凉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入宫,由内侍引进后宫,在东华门遇见当值的王简。
当着外人在,王简没有说话,只按照礼数行礼,点头示意她放心,宫里一切都安排妥当。
穆凉受意后,跟着内侍入宫,贤妃的宫殿里满目缟素,伺候的宫人都是一身白衣,头戴白花,三两夫人在灵堂内上香。
贤妃的棺木就摆在殿内,穆凉进入后,明秀点燃三柱香,递给她。
穆凉上香后,凝视灵位上贤妃二字,到死她都是以陈知辰的妾室入葬。贤妃生性纯良,在后宅中忍气吞声多年,洛卿的冤屈昭雪成了她心里的执念,可惜到死都没有看见。
上香后,她欲离去,却在殿门处见到一身素锦的林然,她在宫里多日,穿的自然是宫装。
乍然遇见她,心里的悲凉被一扫而去,她欣喜地走上前,林然面色带笑,执起她的手,复又往灵堂里走去,“我也来上香的。”
明秀守在殿门口,防止旁人擅自入内。
林然同新帝要了旨意过来,也是知晓穆凉今日入宫,想见见她。灵堂里黯淡的光色,让两人都安静下来,林然上香后,低声同穆凉道:“她要我护陈晚辞周全,怕是在陈晚辞离去时就知无法等到她回来了,贤妃看似温厚,实则心狠。”
贤妃这一生的情与爱都给了洛卿,明知是万劫不复的悬崖,依旧选择跳了下去。
她的一生与信阳殿下一般,让人不知如何评价,明知是错的事,偏偏一头扎进去,将自己的后路都堵断了。
灵堂里凄冷的烛火将林然的身形勾勒出几分温柔的味道来,穆凉心中生暖,握着她的手:“小乖,这是她们三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是啊,与我无关。”林然慨然长叹,眼里添了酸楚,被穆凉握着的手也生了汗意,她拉着穆凉坐在蒲团上,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长话短说。
“贤妃去时,为我留了一道护身符,你不用担忧我,反是你自己,情况不对,你就进去阁楼里待几日,我会在事成之后去接你出来。新帝不可惧,就怕长乐会从中生事,秦宛非简单人物,你要注意些。”
她眼里满是关切,让穆凉心疼,道:“你照顾好自己就成,贤妃去了,你也不必忧心。”
信中只提及贤妃去时,林然在侧,也没有写太多的言语,穆凉不知她心里的情绪。
“我不忧心,她求仁得仁,我会善待陈晚辞的,给她该有的地位。”林然回首看了一眼灵位,心中如海浪翻滚,唇角颤了颤,“她知自己时日无多,许是给新帝下了药。”
她只是猜测,新帝近日身体无碍,也不知贤妃下了什么药,凭着那夜的言语,贤妃不会害她。就此可见,被下.药的只有新帝,她叮嘱道:“你让人去盯着太医院,看看可有变故。”
“我晓得了,你在宫里注意些,莫要与长乐接触。”穆凉也叮嘱她,算着时辰不早,她要离去了,站起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转身就走。
“阿凉。”林然突然出声唤她。
穆凉停下迈出的脚步,身后的人唇角颤了颤,似走过千山万水般走到她身前,望着她平静温和的容颜,低低开口:“阿凉,我不是信阳殿下。”
穆凉微怔,不是她何意,凝眸一笑,半是哄道:“你是我穆凉养大的,性子与她自然不同。”
“我也不是洛郡主,你也不是贤妃,我们只是我们,独一无二。”林然的声音带着低沉,那夜贤妃的话时常在耳畔响起,今时今日,她与阿凉的处境不如那时的洛卿与信阳。
至少二人不会双双陷入困境中,举步维艰,就连见面都要细细盘算一番。明明是挚爱的人,却不得相见。
林然呼吸微微紊乱,固执地等着穆凉的回答。
她正经而忐忑,不想穆凉却温和一笑,笑话她:“在宫里待了数日,见到怎样的事情,就比对起前人来了。我且问你,信阳与洛郡主何时相见?”
林然道:“十八九岁。”
“你我又是何时相见?”
“我周岁时就跟着你了。”林然垂下了脑袋,声音也如同蚊子哼哼。
穆凉又道:“既然如此,你比对什么?你我在一起都已经十七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七年,信阳与洛郡主相识到分离也不过六七年的岁月,你可还要比了?”
林然的脑袋恨不得埋进衣襟里面:“不比了。”
“不比就好好回你的宫殿休息,莫要胡思乱想,等着我接你出宫。”穆凉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看着沉静谨慎的人,竟在此时计较这些小事来,钻了牛角尖。
穆凉满心担忧入宫,带笑离开,林然同样如此,只是可惜在贤妃灵前不能亲亲抱抱,甚是可惜。
在贤妃灵堂上徘徊半日后,她回到自己的宫殿,平常伺候她的宫人步步紧跟,着实无趣。
她坐在台阶上,冰冷的石头还没有被焐热,紫宸殿来了旨意,请她去殿里面见陛下。
无端来请人,林然打起了精神,没有拒绝,跟着内侍入殿。
殿里不仅有新帝,还有太医院的几名太医。她未曾行礼,就有太医来诊脉。
林然左右扫了一眼,淡然地伸出手,几名太医轮番来诊脉,都是拧眉不解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小乖:你们凌晨看到文,就是阿江正常。
贤妃领盒饭了,新帝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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