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清早金岩找茬儿开始,江北心里就有了隐隐的不痛快,这是他先前没有过的感受和体验。
曾经的他一直独来独往,仗着自身武力值非凡,过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日子,因为一人成军的作风,字典里从来没有过“拖累”、“战友”这样的字眼。
事实上,何思怀和窦子康应该能算得上他十七年人生里,走得很近的朋友了。窦子康不算,何思怀这样能让他说出自己羞于启齿的家庭背景的,应该还是第一个。
江北的心里其实悄悄开始珍重两个人起来,但是他毕竟没有太多交朋友的经验,他寻思金岩是看他江北不爽,顺带着看跟江北一伙的人也不爽了——一早上江北都在憋闷这件事,在老孙的课上也没怎么睡着,一边又不想失去好不容易走进的朋友,一边又不想因为自己害了他们两个。
别看江北表面上一副清冷凌厉的做派,事实上内里有时候也挺优柔寡断的。
现在金岩站在面前把话讲清楚了,基本上就是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人答应,江北心想着一定要找机会让这家伙收敛一点,另一边开始纠结要不要开这个口。
“艹他妈的狗东西,真以为自己算个人了,北哥,你放心,甭听他丫的瞎扯掰,我和怀儿绝对不会离开你半步的。”金岩前脚刚走,窦子康就捺不住了,就差没把饭盘子往人后脑勺上暴扣,不过这一番仗义之词倒是让江北又多了几分坚定。
“窦子康,你的事情就不要拉上我了。”此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何思怀抬头看了眼江北,继而又垂下眸子:“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快点结束,真要这样,我会主动跟江北拉开距离——我不想因为他被针对。”
一瞬间,江北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该说什么好呢?自己早就想着不能连累他们,刚想找机会开这个口,却被何思怀提前说了。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何思怀怎么也得像窦子康那样,好歹客套两句,让局面没那么尴尬,然后几个人再慢慢散开,和平分手——但是他这样果断又是怎么回事儿啊?好像自己真的连累上他了,早就想撇干净自己这个累赘一样。
本来还想开口提出“分手”的江北突然怒火攻心,他看着面前低头看着餐盘的何思怀,想到昨晚还在一起促膝长谈,想到自己还一厢情愿把他当好兄弟,此时此刻更觉得自己是满腔真心喂了狗,有一种强烈的被背叛的羞辱感。
理智的弦也就在一瞬间,“啪”地断了。
“哐”地一声,江北踹翻了眼前的桌子,这一声巨响在静得窒息的食堂里如一声惊雷,直接引来所有的目光,但是情绪上头的江北根本关不上其他,直接扑上去揪过何思怀的领子。
“你他妈果然就是个贱种。”江北将何思怀整个人半拎起来,他能感觉到何思怀在轻轻发抖,但就算这样也不愿给自己一个示弱的眼神,“亏我还跟你讲那么多有的没的,我该知道你这种人就他妈这个德行。”
何思怀迎上江北的快要爆燃的目光,平静如水:“我一直都是这样。”
窦子康简直要给他何姥爷跪下,本来能好好说的事儿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倒也是这姓何的嘴巴不开窍,本来该是怼在金岩身上的怒火怎么就能引自己身上了。
周围没人劝,窦子康也只是干着急,眼看着江北的拳头都快扬到他脸上,忽然何思怀又开口了:“本来我们算不上朋友,现在趁早散了也好,省得越拖越伤感情。”
听到这一句,江北忽然不知道满腔的怒气该往哪儿使了——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承认你们之间的友情,你他妈在一边儿倒是会自作多情。
江北看着面前目光灼灼的何思怀,突然冷笑了下,一半是嘲讽何思怀,一半是嘲讽他自己。
“行,算老子看错人了。”江北将何思怀狠狠向前一推,不顾什么秩序规矩,直接甩手离开了食堂,而被推倒在地上的何思怀只是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继续低头站着。
一旁已经完全懵掉的后袖章刚刚抓回了思绪,看着不参加集队就跑了的江北,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窦子康更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会看看江北离开的方向,一会又看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何思怀,就差急哭了。
只有金岩在一边心满意足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这个江北本就是冲动性子,稍微一挑就能给整炸了,万万没猜到的是,这个看起来圆滑怕事的何思怀说起话来居然这么狠,连他这个旁观者听了都替江北心寒。这一出离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成功。
拳头离了大脑,以他们现在这样一盘散沙的狼狈姿态,完全对金岩构不上威胁。
……
中午依旧是大多数人回班背书,小部分人回寝室睡觉,江北依旧是失踪状态。
无视了一路窦子康的哭嚎抱怨,何思怀躺到床上的时候感觉大脑快要爆炸了,他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不是有些太过了,也不知道江北对他是不是彻底失望了,事实上他很喜欢和江北相处,那种虽然过往经历大相径庭,但是却能产生很强烈的共鸣的朋友,他真的很少遇到。
理应珍惜的。何思怀一把抱住被子,想要闷住满腔的糟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