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怀的脚步已经非常轻了,但是江北还是非常敏锐警惕地抬起头,两个刚大吵过一架的男孩子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北哥……中午的事情我来跟你道个歉……”何思怀轻手轻脚地坐到江北身边,还是先前两人肩并肩的姿势。
江北不吭声,稍微偏头看了眼目光诚恳的何思怀,便又把头埋回臂弯里。
他真的有点被这个何思怀搞怕了——他这种人,哪一句话是真话,哪一句话是假话,江北承认自己段位不够,看不懂他。
何思怀看他消极应对的模样,也只能瘪瘪嘴——他很少在人际关系上吃亏或犯错,但这会真的全都怪他自己了:“我真太不是东西了,我其实真的把你当兄弟的,说那些话,主要就是想让麻杆儿不要找我们麻烦……我胆子小,怕疼,不经打……我也怕连累你挨打,感觉我来了之后,你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所以……唉……”
何思怀就差把“我不是人”写在脸上游街示众了,这种真心实意的忏悔和道歉对他这种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说了断断续续不成逻辑的一堆忏悔,何思怀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他说完的时候就不太在意结果了,江北原谅他也罢、记恨他也罢,总之要把自己的意思带到,不要留什么遗憾就行了。
此时的江北已经被他一番掏心掏肺整的纠结不堪了——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耳根子太软,别人说两句软话他就能没了原则,但中午的事情的确狠狠刺激到了他,关于要不要对这个行为诡谲的南方人采取“特赦令”,江北现在心里完全没有底。
“我知道了。”良久没有后续,江北才抬起头嘟哝了一句,没看他,也没说原谅他。
何思怀心里难受得很,但也还是坚持着把求和宣言倒了出来:“刚豆子跟我说,说如果我怕被报复就悄悄跟你玩,在金岩面前装不熟就行,我觉得这样说你肯定更生气了,其实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何思怀真的很重视江北这个朋友,无论你原不原谅我,这句话我都必须要跟你说明白——我都没有承认过杨晨旭是我的朋友,你对我真的很重要了。”
不经意间拿他跟杨晨旭比较,何思怀自己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又是好久好久的沉默,正当何思怀快要以为自己被江北婉拒了的时候,江北突然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也是真拿他没办法了:“你要想来找我,下晚自习之后,就这里。”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还可以做朋友,怕被报复可以偷偷找我玩——何思怀听懂了,心情瞬间放晴。
说到底,是江北自己不想失去何思怀这个朋友,只要他来,结果应该都一样。
……
下午,江北上课上到一半就因为单方面打人被拖到惩戒室挨打,校长不在,只有“行刑官”王东教官一个人拿着“刑具”等他。
江北跟王东一个挨一个打,熟练到就快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王东不算心太狠的那一挂,揍人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江北身上还没好全的伤疤,“开垦”新田地难免难看,但痛苦程度上要轻很多。
到底这次处罚没人看守,江北觉得王东的动作水了很多。两个人电光火石把流程走完,江北没有觉得太疼。
“王教?”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惩戒室,江北反倒是找了个地儿坐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递给王东一支软中华——是先前在县医院抢救的时候顺手牵羊来的。
王东愣了愣,知道这是违禁品,也不清楚江北是怎么搞到这东西的,但他也没过多犹豫,伸手就接过来了。
众多教官中,江北唯一不讨厌的就是这个王东,别看他块头大、讲话又脏又粗,但事实上是这里头唯一一个没什么坏心眼的。
“有好东西打完了才给我?”王东掏出打火机,火焰一明一暗,稀碎的火光便带着烟雾弥散在房间内。
“毕竟我也不是为了自己求情。”江北熟稔地跟王东拉起了呱儿,一点没有跟同龄人交往时的拘谨内向。
——倒也没错,江北挨打过这么多次,从来没想着求别人手下留情过,王东没急着答应,让他把话说完。
“有个新来的叫何思怀,不太经打。”江北露出一个明朗的笑,“估计被红袖章乱计分了,想让东哥打他的时候轻点儿,您要实在一身力气没处使,揍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