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读书”对于何思怀,和对于这个学校的其他学生,意义是不同的。
一边被打到左手高肿的何思怀坚决不愿意换手,他知道离出去、离能写字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江北告诉他,自己因为挨打,右手拿笔写字总是非常不舒服,字也变得非常丑,也有同学已经基本上没法写字了,拿到笔根本握不紧,只能用手臂带着手写字。
作为一名文科生,何思怀深知字迹对成绩的影响,他花了好几年才练出来的一手好字、他小山一样的试卷堆出来的写字速度,统统都是为了高考那一张完美、漂亮的试卷做的准备。
右手绝对不能出问题,不管是长期的残疾还是短期的麻痹,都不允许——哪怕要以牺牲左手为代价。
“不错。”没怎么念过书的王东最欣赏读书人,顺带能了了在江北这个滑头身上的遗憾,这位教官对何思怀的印象一下就好了起来,“都学着点,学生,就得念书。”
在场的瘪三们哪有人敢应,只能一个个埋着头,一面不爽着何思怀挨打都要装逼,一面又为接下来的惩罚感到惴惴不安。
何思怀已经无力去管其他人了,吃了整整四十棍的左手已经委屈地伸不直了,他感觉现在五指张开的弧度,纯粹是靠手的水肿撑起来的。左手大概已经快废了,再挨四十下,不知道是不是以后就要成杨过了。
说到底,古人的想法虽然很多时候难逃迂腐,但经过时间浪里淘沙留下来的东西,总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比如这打手心。
何思怀现在想不到,这八十大板敲在哪里带来的损伤能低过打手心,毕竟打手心的目的在于让你疼、让你长记性,而不是为了把你往医院送。
如果数量合理、取材恰当,大家在挨这一顿打手心之后都会痛彻心扉,在这一周慢慢消肿的时光里,时不时体会到“犯错”的代价,从而起到“知错”的效果。
可是何思怀的左手明显是超负荷受难了,到最后他看着王东的手劲没有减缓的迹象,但是感觉到的疼痛越来越远,他知道可能已经被打过头了,感觉不到痛了。
后面四十下,偶尔几棍子落在小臂上,钢筋的纹路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明显,像是红色的纹身,从白的慢慢变红,再渗出一排紫红色的血点。
最后几下,何思怀感觉眼前全白了,只是直觉告诉他不要晕倒,他不想被抬进医务室,他对钱彬有着没来由的抵触与反感。
等八十下全部落实,王东把木枷打开,何思怀用右手把左手拎出来——整个左半边身体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晕晕乎乎回过头,对上了门口一道熟悉的目光——江北正躲在靠门的拐角观望,只不过被他一眼就从人群里抓到了。
心情要好上几分。
虽然解释不太通,但是何思怀单方面认为,好看的脸可以起到麻醉效果,所以看到江北在门口等他,一瞬间,负面情绪和痛感消散了三分之一。
两个人碰头,像是背着父母秘密恋爱的男女,眼神交流,接着悄悄跑回秘密基地碰头。
“你刚刚在等我?”何思怀轻轻揉着左边胳膊——他现在还不太敢碰手。
“我在看王东有没有说话算话。”江北撇开视线,在这种方面不太爽朗。
“算话,我能感觉他明显放水了。谢谢北哥。”何思怀忍痛笑笑——感情还是个傲娇。
“你刚打了多少下?”江北扯开话题。
“八十下,差点背过去。”何思怀摊开左掌,一个通红发紫的水包子,皮儿都快被撑得透明。
“都挨一只手?!”江北罕见地表现出明显的语气异动,恨不得直接把何思怀的手拉到眼前看个明白。
“右手要写字。”何思怀吃痛地抽回手,现在知觉有一点回来了,整个左半边身体都随着心跳一胀一胀地跳动。
“你疯了?!”江北还是没忍住,声音险些都要劈叉,“你这至少也得打成骨裂!”
何思怀低头看了看包子手,暂时感觉不到骨头的存在。
“真有可能左手就给你打废了,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