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猧儿撼起钟声动,二十年前晓寺情。
草原上特有的沙百灵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啼,惊醒了丹城内不知道哪一户人家看门的小犬,夜风送来草原馈赠给整个北境盛夏的凉意。
这是一个适合回忆的夜将明。
林诗懿想要冷静,就像她这一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但她做不到了。
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与齐钺说过梅香的故事;也不敢去想齐钺看到了哪两个重要的女人自缢于前,更不敢猜测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那个会喊娘的孩子?
她两世都不曾生养过,哪里来的孩子?谁的孩子……
齐钺似是在向她答话,可最终只剩下胡乱的梦呓;她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起身,不愿再留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不要走!”
她转身的一瞬间还是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扣住了腕子。
曾经,齐钺的一双大手,无论是挽缰舞剑还是挑起喜帕,都敏捷有力,可现在却连握住心尖儿上的爱人都在颤抖。
林诗懿感受着腕子上传来的颤抖和微弱的力量,她回头,只看见齐钺右上臂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再渗出新血。
猩红刺目。
于是不可自持的眼泪又再滑落眼角。
那滴泪,不偏不倚地落在齐钺颤栗的手背上。
“我又让你哭了?”也许是被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灼伤,齐钺虚弱地睁眼,“对不起……”
上一世的“倾山之战”要远比这一世惨烈,身中布吉娜之毒的齐钺在把手中的利剑递进哈斯乌拉的胸口之后,也终于不堪深重的无力感和疼痛的剧烈撕扯,倒进了巴彦淖尔的沼泽里。
连接着巴彦淖尔的河水发源于境外,一直流向隗明疆土的腹地,于是齐钺顺着河流被冲离了北境。
当他再睁眼时,看见身处一处乡间的农舍,身边站着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
“小伙子,你终于醒了!”老妪激动地开口,言语间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这都十几日了,多少大夫都说没救了……看来啊,真是那姑娘的诚心感动了上苍!”
“是您救了我吗?”齐钺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不解道:“还是那位姑娘?”
“起先是我老家老头子把你从河边捡回来的,我们瞧着你年纪轻轻的还有口气儿,怎么也不能教你死在河边上。可是乡下人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我们请不起大夫,老头子就上山自己给你挖了些草药裹伤,可是好些天也没有起色。”
那老妪叹了口气。
“就在我们老两口不知道咋办的时候,一位上门讨水喝的姑娘好像是你的旧相识。是她去请了大夫来医你,把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可是医了这段时日,大夫换了好几个,各个儿都是摇着头走的……”
老妪说着坐到榻边,替齐钺换下额头上冷敷的帕子。
“是那姑娘挨着一家家的医馆跪着求,天天不合眼地照顾你啊,我和老头子看着都心疼……那么瘦弱的一个小丫头……想来真是感动了满天的神佛……”
齐钺坚持挣扎着起身,行礼谢过了老妪的救命之恩后问道:“不知晚辈另外两名恩人现在何处?”
“什么恩不恩人的。”老妪客气地摆摆手,“老头子在田里干活;倒是那姑娘,又到镇上给你求药去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老人家这么大年岁了还要自己下地吗?”齐钺关切地问道,“可是儿女都不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