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是一时气头上,大脑没经过思考便拉着墨白跑了出来,如今回过劲儿来,回去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走在清河边,随意踢弄着脚下的小碎石头,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墨白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捡起脚边的小石子,扔向河里,石子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在河水上弹起几道水花,最终落到水里了。望着恢复了平静的水面,胡言半响才轻声问道:“刚才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在墨白的眼里,胡言虽然偶尔会做出点出人意料的事情,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个神经大条的小笨龙,这般落寞的样子他还未曾见过。而他独来独往惯了,安慰他人这种事一直也做不来,但是此时却心底有股莫名的情绪翻涌而出,迫使他开口,“既然救了他,又何必逼他。”
墨白的话虽然听不出情绪,但胡言还是听出了几分安慰的意味在里面。转过头看向身边之人,清风拂过轻轻掀起了墨白的衣角,脚边是遍地青草,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墨白的脸上是始终如一的沉静。深吸了几口气,仿佛卸去了胸口挤压多年的重担,胡言就地而坐,身子后倾仰躺在了草地上,双手交叠枕在了脑后。青草上沾染着晨间的雾气,凝结成水珠,一点一点透过胡言单独的衣衫,带着初春的气息,是久违了的轻松。
“世人皆知青龙族双目善识妖魔鬼怪之真身,掌管天下草木生灵,拥有可望而不可及的法力。而我生来便有灵力缺陷,木系的术法学了百年还一窍不通,只能学些旁门左道。平庸本无妨,偏偏上天眷顾,或者说是诅咒,让我有了能够读取他人想法的能力。我作为青龙族族长的长子,拥有顺位继承权,却能力不足,还有个样样都比我优秀的弟弟,族人虽然表面上百般恭敬,但是他们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呢。”胡言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无奈,天空的浮云随着微风缓缓移动,一如胡言的过往一片片的浮现又飘散,“本来这些事情已经看淡了,偏偏让慕凉给打乱了,明明是心有不甘却又怯懦退缩,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一直逃避,但是嘴上嫌弃他,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逃避才离开木神村呢......”
轻瞄淡写的一番话,却道尽了无数的心酸过往。五百年的时间,恐怕胡言是受尽了族人的冷眼和鄙夷,即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备受摧残。而此刻胡言的脸上却没有悲伤,一副看淡了世间百态的样子,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墨白,胡言释然一笑,“因为我看不透你的心,所以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无欲无求,倒让我轻松了许多。”
“你倒是敢说。”墨白声音虽然依旧冷淡,但从中似乎可以捕捉到些许的愉悦,“你总跟着我,当真不怕我杀了你?我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仔细地瞧着墨白,胡言想了想,摇头说道:“你说过不会杀我,我相信你。虽然看不透你的心思,但总觉得你时不时会露出哀伤的表情,让我有点在意。“
墨白别过头,目光穿过清河,望向远方,百里之内便是七绝岛,依稀可以望见七星阁的屋顶,百年不变的玄色屋顶,让墨白的思绪飘向了过去,“这条河对面不远处就是我住的地方,那里名为七绝岛,曾经是魔君七绝的领地。百年前世间只有这么一位魔君,打我有记忆开始便是跟随在他的身边,他对于我就像是师父一般。我听从他的命令,他让我杀谁,我便杀谁。后来突然有一天他被自己亲信的下属杀死了,面对他的尸首,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悲伤,面对杀害他的人,我也没有丝毫的恨意,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空虚,没有了他命令,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残暴和嗜血并不可怕,没有欲望才最可怕......”
人若没有欲望是如何活着,曾经的墨白仿佛一具漂亮的木偶,被七绝牵扯丝线驱使着,当操纵木偶的主人不在了,剩下的木偶该何去何从呢?没有了丝线的束缚,反而不知道怎么操纵自己。活着的人为七情六欲所困,苦苦挣扎,寻求解脱,而没有□□的人便真的幸福吗?遇见了墨白,胡言才有了深刻的体会,幸福与痛苦在墨白的面前都是虚无缥缈的词汇,无法理解,自然也无从领会。此时的胡言驱散掉了自己的失意,他觉得也许应该让墨白了解下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