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羽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是立刻又展开了,似乎不大意外,但还是问了一句:“他也找你了?”
祁危好整以暇地整理着手上的报纸,将报纸沿着缝隙仔细地折叠起来,似乎是一种强迫症的游戏。
半响,他吊够了胃口,终于说道:“是啊,陆北此前通过金稷和我打过电话,问二处下辖的保密机构研究的方向和课题。”
祝羽眼睛里的情愫闪动了一下,但到底被他汹涌的眸色压了下去。
他目光没有焦点地落下,盯着面前那个精致的欧式茶杯。
自言自语:“他还是想回去。”
祁危摇摇头,“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陆北想回哪里去?”
祝羽没想和他过多解释,一向惜字如金的他,只是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既然研究机构在做出研究,那么,是否接纳热心企业家的人力财力的支援?”
祁危看了看他,有些不解:“你是说你想做项目注资?”
祝羽靠在座椅靠背上,摊了摊手指修长的双手,“不奇怪,为了科研做贡献。”
停顿了几秒,祁危说道:“和帝国直接玩游戏?玩不好,容易玉石俱焚。”
祝羽很淡定:“我开出的条件他们应该拒绝不了。”
祁危一向了解自己的发小,于是笑得别有深意,“看来你胸有成竹,那二处一定落不得好。”
祝羽:“也别那么说,万一我玉石俱焚了呢。”
祁危笑了,他点点头,“行,你既然这么热心,我们二处也欢迎企业募资,但是,你的目的呢?”
祝羽这才把脊背坐直,肩头端平,撑得西装格外有型。
他郑重地说道:“我要项目的话语权,用来做什么,给谁。”
祁危眯了眯眼:“朋友,这不是我的权限,我需要报备给新上任的老总,而且,你一口气吃这么大的一盘菜,你不怕祝氏集团消化不良吗?”
祝羽依旧坐得板正,声音却恹恹的:“菜好吃,才最重要。”
说完,二人眼睛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行吧。”
祁危将报纸放在了桌上,然后拿了自己的外套,站起来走到祝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
“朋友,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祝羽依旧目视前方:“和你们老总说,现阶段的帝国理念输出型战略,我有更多资金储备,可以帮助将这条路走得更快更顺。”
停了停,他继续说,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而且我想,现在帝国当政的是年轻的力量,他应该会接受我的建议,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祁危笑了:“我懂了,其实你不是想吃亏地当基石,你是想吃天啊!朋友,好谋划。”
祝羽没抬眸,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谈不上,等你好消息。”
聪明人也不需要说的更多,一切都在不言中。
祁危拍了拍他的肩头,拎着自己的外套走了出去。
祝羽这时才将怀里的手机拿了出来,许多工作的函件几乎将他淹没。
他顺手回了几个,在点开LINK以后,看见了置顶的陆北。
陆北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而他刚才却没看见。
修长白皙的手指挪了过去,点开LINK看了一下,然后随手看了一下时间。
差不多可以接小朋友放学了。
别的小朋友有没有人接他管不着,他的小朋友必须第一眼见到他。
。
拍摄现场一切整理停当。
接下来的一场依旧是室内搭建的医院病房一角。
顶光调整好了以后,窗外的强光同时亮了起来。
在巨大光源的背后,是一片绿幕——为了方便后期抠出屋外的景色。
“《整容日记》第七十一场,第一镜,第一次,a!”
场务叫了打板以后,现场开始了静静记录这一幕的有序工作。
陆北穿着大了很多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
他身子本来就软白,被这病号服衬托得更像个易破碎的玻璃娃娃似的。
他就靠在床头,眸子里情绪复杂地盯着病床前的窗户。
今天是一场探病的戏,也是剧情里的张野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有一个积分系统的一幕戏,算是全剧最高涨的一个情绪转折点。
无疑的重头戏。
而触发这个系统的,也正是男二钟晨曦。
钟晨曦饰演的吕璐是个半路出家的小演员,可却比张野这个蹲在电影制片厂门口的小苦力基础好到了天上,知道张野患了癌症,刚刚抢走张野男四号的吕璐抱着鲜花来看他。
他就看吧,他还带着优越感,说出一句句扎心的话,把心灵已经濒临崩溃的张野刺激得几乎想立刻终结自己。
钟晨曦抱着鲜花走进来时候,一脸的微笑。
付红在监视器后面捏着自己的额头,迫于无奈喊了一声:“咔!”
“钟晨曦老师,你后面要说的话会奚落他没错,但是前提是同情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情绪对吗?”
这只是刚入场,就吃了一个NG,钟晨曦还真是一点不辜负NG小王子的美名,一入场起手就NG,玩命儿的NG。
钟晨曦深吸了一口气,藏着掖着翻了个白眼。
然后,他对着付红那边笑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啊导演,我再来一次!”
付红没了脾气,大喊一声:“再来!!”
场记再次打板:“《整容日记》第七十一场,第一镜,第二次,a!”
陆北做出放空的模样,头靠着冰冷的墙壁,长睫颤颤,浓密的长睫好似飘零的鸦羽,散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那种挺惹人心疼的模样,不经表演,就这样不经意地展现了出来。
但是这样优秀的表演,即将碰上钟晨曦这样的金鱼脑子,不免让人感到惋惜。
这次钟晨曦牢牢记得了自己的情绪,进门的时候,特别绷着了脸。
付红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忍心继续看下去这场犹如灾难的表演,摄影师依旧心领神会地将镜头更多地切给了病床上的陆北。
反正全剧组上下是受够了,尽量能过的就过,实不行再NG。
哪怕是这样,也是一连NG。
这一次开拍,钟晨曦在镜头不多的情况下,顺利到了病床前。
他把手里的鲜花放在了床头柜上,看着张野,动情地问:“野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付红掐着眉心,忍住了没有叫咔。
陆北这才将眼神缓缓地向他投去,眼睛里雾蒙蒙的,好像是隔着远山,或者是绝望,令人看到就动容。
“你来了。”他淡淡地说。
“你怎么来了……”说完上一句,他又虚弱不甘地补了下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哎……为什么是我生病了……”
这次,后面半句是他自己加的。
算是正常的演员二次创作的过程。
在全剧中,情绪上是一个更加的推进,更突显主人公的绝望,算是一个别出心裁的亮点。
可钟晨曦接不住,他怀疑陆北是故意的。
于是他眉头皱了一下,心想原剧本不是这样的吧?然后他干巴巴地说出了自己下一句的台词:“我是来看看你的。”
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咔!!”付红举起大喇叭喊着:“钟老师,你觉得你这样算是接住了搭档演员的情绪吗?”
钟晨曦不满地大声说道:“导演,他加戏!你怎么不说他?”
付红气的快吐血了,“多说一句话算是加戏,你在上一场无缘无故多说那么多台词,就不是加戏了?情绪点对的上就行了,你倒是往下接啊!”
又挨了骂,钟晨曦也是气得不行,他看了眼陆北,气呵呵地说道:“你故意的吧?”
陆北眨巴了眨巴自己大大的双眼,长长的睫毛颤颤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没有吧。”
钟晨曦想了想,“真没有吗?”
陆北明眸如春水,挑起眉眼来看他,“没有。”
虽然怎么看陆北不怎么像不记仇的样子,可这一眼看的钟晨曦没了脾气,他还想靠近美人两步,就大胆地走到了陆北的身前。
没想到陆北没拒绝,他淡淡地笑了笑,对着钟晨曦勾了勾手指,示意钟晨曦俯身过来。
钟晨曦心里一万个乐意,于是立刻照做。
陆北虽然是笑着,可是嘴角没什么温度。
他压低了声音,用仅是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补充完了自己没说完的那句话:“没有故意表演的太好,只是没想到你实力这么差。”
钟晨曦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特别差,他指着陆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不是怀疑,是真的,陆北记仇,生气他看自己的那本书,所以在这里等着他呢!
太可恶了吧!
关键是气完了人,还没有一点表情,就好像那句杀人诛心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钟晨曦气得胸口起伏了两下,转头和付红说:“导演,我出去抽根烟,2分钟就回来。”
付红捏着太阳穴,“去去去,记得给我留几根。”
钟晨曦在众人眼角藏不住嫌弃的余光里,走了出去。
他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从来只在乎自己的情绪。
此刻,他非常生气,走出了影棚不说,还往外又走了一些。
直到觉得走得足够远了,钟晨曦掏出兜里的那一页书,团成了团,泄愤似的朝一边的花坛里丢了过去。
“哼,说我弱!我让你看书不连贯!”
也不知道他这学龄前儿童的思维是如何支撑他长到这么大的,好像丢了人家书里的内页,就真的可以抚慰他受伤的内心似的。
钟晨曦调解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对着一旁吐了口口水,愤愤地往摄影棚的方向走。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想丢进花坛的那一个纸团,靶子偏了,砸在了花坛的边沿,然后弹到了路上。
此刻,一双一尘不染的皮鞋刚好走到了这个纸团的前面。
那男人停住了脚步,似乎被突然扔到眼前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然后,那人长腿一弓,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伸了过来,捡起了这个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