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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相亲(1 / 2)


杨夕宁垂眸看着手腕。

过去这么些年,伤疤已经变得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来。

那年她得了破伤风,医生说不严重,但因为淋雨发了烧,在医院住了三天,花了将近两千块。

舅妈沉着脸在街上指天指地地骂:“能花两千给外孙女治病,怎么不舍得花两百给孙子买辆自行车?自己老杨家正经的独苗不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倒是放在心上。”

外婆灰白着脸,抠抠索索地掏出二百块钱,买了辆四轮自行车。

镇上的路坑坑洼洼,杨泽轩又不会骑,摇摇晃晃地摔在地上,鼻子出了血,脑门也蹭破一块皮。

舅妈抱着杨泽轩找外婆,“就不能买个质量好点儿的自行车,看把孩子摔的,破相怎么办?他奶,这得到医院瞧瞧,以后找不上媳妇儿,咱老杨家可就断根了。”

杨泽轩扯着嗓子嚎,鼻血抹得满脸都是。

外婆连忙从炕席底下把压着的三张票子递给她,“快带着孩子瞧病。”

后来,外婆精神越来越差,也不再去医院,没过一个月,就去世了。

临走前拉着她的手,“青梨,留下你一个人,以后可怎么活啊?”

外婆给她留了四千钱,让她偷偷藏起来。

杨夕宁泣不成声,“外婆,都是我连累你。”

如果没有她,外婆不会隔三差五受舅妈的气,也不会因为舍不得花钱而放弃治疗。

舅舅,婚姻就不会这么艰难,一直拖到三十才娶了舅妈。

杨夕宁觉得是自己的错才让外婆早走,从内心不愿再想起。

要不是舅妈提起,或许她真的就把这件事忘掉了。

受伤那天,原本她挖了一篓猪草是要送到舅舅家的。

站在院子里,她听到舅妈跟舅舅吵架,“她自己亲妈都不管,你这个舅舅出什么头?她是你的种吗?你要管,那好,我带着轩轩回娘家,你带那个<野>种过。”

<野>种自然指的就是她。

杨夕宁放下篓子跑了出去,一路跑到海滩上,钻进海蒲草丛里哭。

她有点想死。

就在半个月前,她亲生的母亲杨倩如打电话回来。

舅舅说:“妈病这几年,手里攒的钱都花差不多了,还养着青梨,不管怎么样,她总是你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你得为她想一想?”

舅舅的手机漏音,她听得清清楚楚,那边的声音干脆利落,“我没这个闺女,你愿意养就养着,不愿意养就扔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扔了”。

说得好像扔掉一只摔破了的盘子,或者扔掉一只穿烂底的胶鞋。

母亲不要她,而舅舅在舅妈的威逼下也不想要她。

杨夕宁觉得是不是死了对大家都好。

正好有个人也像不想活了,正慢慢往海里走。

她静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再往前有条很深的海沟,当地人都知道,踏进去就是死路。

她忽地就怕了,大声呼喊他。

那个人似乎也怕了,在水里不停地挣扎。

她划着船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救上来,不当心被船帮上的钉子划破手腕。

钉子上有锈。

那时天已黑透,星光黯淡,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他浑身湿漉漉地,牙齿“咯吱咯吱”打着颤儿问:“你要不要紧,我带你去医院吧?”

十月天,海风呼呼地刮。

她很担心他会感冒,也很愧疚。

如果早点叫他就好了,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所以她说了句,“你快回去换衣服吧。”

撒腿就跑了。

外婆在家等她吃饭,她怕外婆担心,找条手绢随便把伤口包了包。

她养得粗糙,没怎么管,照样上学干活,可谁知过了三天,夜里突然像得了羊角风似的浑身痉挛。

舅舅把她送到了医院。

想起这些往事,杨夕宁心里沉甸甸的。

她怨恨过舅妈好一阵子,可更恨得却是她自己。

因为有她,外婆跟舅舅都没好日子过。

被这种情绪笼罩着,杨夕宁连最爱吃的鲅鱼饺子都没有胃口,吃过饭借口太累回了房间。

房间是以前堆放杂物的房间临时收拾出来的。

墙角堆着五六颗白菜、一袋面粉和半袋子大米,以及杂七杂八的盒子罐子。

床收拾得倒还干净。

不知是认床还是别的什么,杨夕宁一夜没睡踏实。

梦里那片海蒲草不停地在风中摇摆,又梦见外婆颤巍巍地拉着她的手,“青梨,你以后该怎么活?”

翌日醒来,枕畔一片泪湿。

杨夕宁强打着精神起床,吃完早饭对杨达坤道:“舅舅,我想回趟忘忧镇给外婆上坟。”

杨达坤看下窗外,“现在风大,怕不能开船,稍等等看风能不能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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