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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开棺(1 / 2)


店家拿起金子,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声?响满意的收进怀里。“我原先是忠义帮的不假,可那都是被逼无奈。”

他站起来,指了指竹县后头的崇山峻岭,“秦县令没来之前,竹县没有修过山路,要去骠国就?得翻山越岭。运气好的活着到了骠国,运气差点的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所?以大伙宁愿种点地,没想过要去经?商。”

“但竹县山多地少,能不能丰收全靠老天爷赏脸。那几年连着荒年,饿死不知多少人。”他扶着桌子坐下?,“就?拿我家来说,死的只剩我一个。都穷啊,又饿。长得矮一点的树,树皮都要啃光了。忠义帮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为首的是赖子皮,原先便是山中的山匪,仗着熟悉山路,打劫企图要翻山的人。”

秦蓁听过这个名字,那人据说生的威武,牛高?马大的,就?是脸上有红色的胎记延伸至头顶因而得名。传闻他力大如牛,单手可抵三人。爹爹为了抓他费了不少力气,最后还是得了线报才将他擒获。

“世道逼人,忠义帮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们?一天给帮众分一个热馒头。饥荒年代,那就?是黄金,为了一个馒头莫说杀人,就?是吃人也行啊。”店家眼?睛通红,“是真?的饿怕了,许多和我一样,家里死绝了的进了山当起山匪来。”

“你?们?上了山,接受训练后便开始鱼肉乡邻?”秦蓁想起爹爹一次次的说起忠义帮的劣迹,妇人孩子都不放过,如蝗虫过境,片颗不剩。“那可是你?们?自己的同胞,也下?的去手?”

店家摆手,听了秦蓁的话?觉着好笑。“夫人您想的可真?简单,到处都在闹饥荒。忠义帮能拿出馒头就?不错了,哪还有钱训练?”他伸出拳头,捏紧。“那馒头做的不瓷实,捏下?就?只剩半个拳头大小,也就?保个饿不死,还指望舞刀弄枪的?”

“整个忠义帮有武器,会武功的也就?老大赖子皮和他几个手下?。其余的嘛,想我这样为了不饿死而上山的,也就?跟在后面瞎和和。所?以那些官老爷说我杀伤掳掠无恶不作,真?真?是污蔑!”他摸摸怀中的金块,脸上一脸无辜。

秦蓁和谢梓安对视一眼?,眼?中有疑惑。果儿听得认真?,见他说自己没做过坏事,急冲冲快步走到他面前。“放屁!忠义帮若如你?所?说,怎么可能会害了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店主上下?扫了眼?果儿,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原是来寻仇的,冤有头债有主,杀人的都是赖子皮,同我无关!”

秦蓁拦住他,“店家莫急,我们?不是寻仇来的。”

“还说不是寻仇,她都说了忠义帮害了她家老爷!”说完从怀里把金块掏出来,还给秦蓁。“钱财害命,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过是我买回来的丫鬟,往年间恐在别处当值。”她拿出一根金钗,加上刚刚的金块,又塞回去。“她多有得罪,我给她赔礼道歉了。”

黄金在阳光下?耀眼?,晃得人心发颤。店家看一眼?金子,又瞥一眼?秦蓁,见她神色不似作假,继续说道:“我可没有骗你?们?,忠义帮就?那么回事。不过是后头修了路,劫往来商人赚的多了,人手多起来才看起来可怕。其实真?能动刀动枪的少啊,都是去混口饭吃,谁都不想那么早死,打架缩在后头的。”

秦蓁越听心下?越是疑惑不解,她抓住谢梓安的手,手心微微发汗。问出自己的不解:“若忠义帮真?如你?所?说,不过是乌合之众。那秦县令的事又怎么说?”

“这不能说,除非......”店家眼?角上挑,手上动了动,咳嗽两?声?。

“你?不要得寸进尺!”谢梓安喝道,秦蓁对秦溯的事过分伤心,听着一点半点便想追根究底。他怕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被人骗了。

秦蓁扭头,宽慰谢梓安几句。又拿出一些银票,“我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你?拿了说不出什?么我想听的,我就?要你?加倍还回来。你?若是骗我,不只是竹县,整个西南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店家被她的气势所?摄,连忙点头。“那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秦县令那事就?不是忠义帮做的!”

秦蓁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这事我从未同人说过,就?怕惹祸上身。”店家回忆着,“那年秦县令剿匪,多次未果,全因着赖子皮熟悉地形,狡兔三窖带着我们?东躲西藏。后来抓到了赖子皮的手下?,将忠义帮为首的一网打尽。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贪生怕死之徒,见着情况不对跑了的。”

“我们?跑回去把赖子皮剩下?的钱财分了,就?地解散,再无忠义帮。”他眼?神诚恳,“忠义帮那时?就?没了,后来秦县令遇害说是忠义帮的余孽所?为,怎么可能!就?算有人真?的想帮着赖子皮报仇,也没那个本事。秦县令身边都是衙役,一身腱子肉,能从这些人手中抢人,岂是我们?做的到的?”

“那、那怎么会说是忠义帮所?为?”秦蓁嗓音颤抖,又回想起爹爹只剩一个头颅的模样。“既然不是忠义帮所?为,那会是谁!是谁与我爹爹有仇非让他死无全尸!”她吼道,全身无力倒在地上。谢梓安扶住她,向?果儿使了个眼?色,把钱给店家让他走了。

“陶陶,许是他贪心胡诌唬你?的。”谢梓安搂着她,轻声?说道。“大街上的,有话?我们?回去说。”

秦蓁含着泪,等进了院子忍不住扯住谢梓安。“梓安,我爹的死有问题。一路上我想了想,那店家或许有地方是骗了人,可他说爹爹不是忠义帮所?杀,确有道理。”

她端起茶壶,想往杯中盛水,却?因手抖尽数倒在桌上。“陶陶!有没有烫着。”谢梓安仔细查看她的手指,被烫的发红。

“爹爹从被送回来,到出殡。我见过的不过两?面,一面是他刚刚被找回来,我摸了他的脸,第二是爹爹敛棺我摸了他的头发。现在想来,似乎刘师爷并不想我多接触爹爹,几番我要查看都被他已我年幼受不得死人怨气为由?拒了。”秦蓁抬起眼?,眼?里的泪断了线,一颗颗砸在桌上。

“为什?么忠义帮的人去劫财,却?分毫未取。说是寻仇大过寻财,可那时?衙役根本无力抗衡,拿走钱财又何不可?”秦蓁紧紧扯住谢梓安,摇摇头。“还有,爹爹同刘师爷坐在一辆马车上。凌晨昏暗,爹爹与刘师爷身材相差无几,他们?怎么一下?就?分辨出那个是我爹爹?”

秦蓁努力回想秦溯死后的景象,爹爹紧闭的双眼?,娘亲的奔溃痛哭,来往吊唁的宾客。她头疼欲裂“出殡时?我摸爹爹的头发,觉着有针刺,却?被刘师爷打断说是发冠的问题。可我明明没有摸到发冠,是爹爹的头发里有东西。”

她捂着脑袋,一只手敲打,想再想起更多。谢梓安没见过她这般癫狂模样,紧紧搂着她不让她再伤害自己。“原来有那么多可疑之处,但我从未怀疑过,爹爹的死另有原因,我让爹爹十多年不得安息。都是我的错,若是当时?我再想想,爹爹的案子早就?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话?语间越来越激烈,一声?悲鸣后体力不支晕过去。

谢梓安抱着晕倒的秦蓁上了床,将她鞋履脱去,放在塌上盖好被子。见她梦中依旧抽泣,眼?角不停有泪涌出。他替她轻轻抹去,掖好床角。没想到来趟竹县,会闹这么一出。

太阳西落,一轮红日挂在天边。窗子内投射进一道余晖,照的被窝有些暖和。秦蓁缓缓的睁开眼?,将手伸出被子,抓住倚在床头不放心她的谢梓安,眼?睛黑的可怕,乌压压的看不出情绪。“我们?回渝州城。”

*

气候冷了,花见不得风,一吹就?要散掉。得把花放在屋内,火炉边供着方可延续芬芳。

德妃摸上一朵芙蓉,这是今年最后一朵了,哪怕呵护的再好,再过些时?日也要一瓣瓣凋谢。

真?美啊,一层层花瓣包裹着嫩娃娃似的蕊心,粉的白的柔柔弱弱透着光。她俯下?身子,轻嗅。味道到底还是淡了点,强行延续的芬芳带着时?间的苦涩。一手摸着自己的脸庞,一手揉搓将谢的芙蓉,表面再美又有什?么用?内里早就?腐朽尽了,过不了多久便要化作尘土。

想着,手上劲更大了。芙蓉咔嚓一声?被折断,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一片片抖落在地,她看得出神,想把它拾起。

“娘娘,”栖梧端来一碗桃胶银耳汤,置在桌上喊了她几声?。“汤端来了,趁热喝了吧。”

“圣上睡下?了?”德妃理了理衣衫,栖梧替她挽起袖子,涂着豆蔻的纤纤玉指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他可有说了什?么?”

“睡下?了的,奴婢替他点了香,一会儿就?睡了。”栖梧是她从镇国公?府带来的丫鬟,年纪不大脑子灵活,忠心不二。前段日子她给开了脸送给圣上,如今在她偏殿里做个小小美人。

“圣上一个劲的夸娘娘呢,说您找来的那道士,确有通天之功,他夜里梦见神仙了。”栖梧虽是美人,但在德妃这儿还如往常一样,做着奴婢该做的事。她捏捏德妃的肩膀,慢慢说到“圣上说那神仙同他讲,只要继续按着天师所?说服用那长生的药丸,就?可万载千秋功绩永存。”

德妃轻笑一声?,纵使保养如她,也能感受到岁月的流逝。圣上当了一辈子的皇帝,到老了却?想逆天改命,重获青春,岂不是笑话?。“圣上最近红光满面,心情大好。奴婢在他耳旁说了不少娘娘好话?,他听着如意,说娘娘您思家心切,可回去与镇国公?一聚。”

德妃猛然睁开眼?,抓住栖梧按摩的手。“他当真?许诺,本宫可回去?”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与那人许久未见了吧,有多久呢,久到要忘了。

“真?的,娘娘只需同圣上说一声?便是。”

德妃摸摸脸,眸里多了分担忧。“栖梧,本宫老了。用手摸着,脸上的褶子都打起花来,同以往没法比的。”时?光最为公?平,谁都逃脱不了它的惩罚。

“娘娘说什?么呢,奴婢瞧着娘娘年轻的很。和奴婢进宫时?见着的一模一样。”栖梧替她把发髻打散。“您别想这么多,好生休息,漂漂亮亮的回府去。”

德妃似还沉浸在哀伤中,眸中泪光闪闪。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改变一切。可是还需再等等,等着时?机成熟了,她的苦难才能结束。“栖梧,那药多久才有效,香要点多久才能灭?”

“快了,再过个一年半载。我们?就?永远不需要点香了,我们?就?自由?了。”栖梧小声?的念叨着,让德妃倚在自己身上,闭眼?假寐。

夜晚的宫中寂静,宫灯长明,照的如白昼般透亮,却?照不进孤寂之人的心,一年又一年似残花般慢慢凋谢,只剩一株根茎摇曳在风中,等春风又吹再长出花来。只是这春风何时?才能吹到心里?没人知道。

*

秦蓁在颠簸的路上,用手揉着太阳穴,努力想着过去的事。爹爹的死疑点太多了,以前没考虑的忽如潮水般涌入脑中。环环紧扣这分明不是简单的山匪可以做到的,从刘师爷到仵作都有隐瞒。

他们?是爹爹的下?属,更有官职在身,会替谁去隐瞒,还是说就?是他们?下?的手?既有心隐瞒,便不会留下?太多线索。竹县是刘师爷的地方,县令换了三四任,当年的事留下?的不过是县志上寥寥数笔。

但竹县作为渝州的一部分,那年的大案一定在渝州城备案。这里级别高?,不容易被修改,更多细节可以查询。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醒来就?要回去的原因,爹爹的死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渝州原是郡县制,四年前改为州府制。同雍梁二州类似,渝州是其政治中心,谢梓安任渝州知府,地位仅次于?掌管川渝地区的瑞王,他想弄来卷宗轻而易举。

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卷宗上关于?秦溯的记载不多,只书其被山匪杀害,留有头颅,断面整齐为利器所?伤。再就?是写着按规章制度发放抚恤金。

这下?谢梓安也觉着事情不对劲,按理说秦溯虽是罪臣,但其在竹县任县令期间,修路通商,带动一方水土。功绩卓卓,到死却?只有数笔,从事发到断案不过几日。断面伤痕何时?由?何利器所?为也没调查清楚,草率结案实在有鬼。

他在大理寺任职期间,接触过各类案件,除非凶手认罪伏法,凶器被找到,才能板上钉钉的结案,其余的最多只能算是悬案。县令之死,凶手尚未伏诛就?结案,实属罕见。

“梓安,你?说过可以帮我找到刘师爷,还算话?么。”秦蓁自打回来,情绪一直不佳,连续看了好几天的卷宗,声?音里是疲惫和恳求。

“只要他还在西南,我就?有办法找他出来。”他用手弹了下?她额头,“陶陶,有我在放心。你?好几天没合眼?了,再坚强的人都要扛不住的。”

秦蓁摇头,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想明白。若是刘师爷下?的手,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再说他也没有这个权利可以动用整个县里的力量替他隐瞒。可要不是他动的手,谁又会去蓄意谋害一个小小县令。

莫非是京中之人,对改革心怀恨意?那时?爹爹来西南都快十年,有仇何必等十年?她总觉着似一团迷雾,爹爹死明摆着有问题,她却?无从下?手。

谢梓安看着她疲惫的样貌很是心疼,秦蓁现在的心绪他能理解,那种无能为力,拼命想找出答案的滋味他幼时?就?尝过。他当年不能做到的,他希望陶陶能办到。

他见秦蓁看得认真?,自己走出去嘱咐白术两?句。

白术点头,去厨房端了碗粥,哄得秦蓁吃下?。不一会儿,秦蓁感到眼?皮沉重,眼?前的卷宗上的小字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动在纸上,扭曲着身子乱舞。她眯了眯眼?,越来越迷糊,脑袋一团浆糊,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她勉强用手撑住脑袋,左摇右晃的,倒在桌子上,许是太过劳累,打起鼾来。谢梓安将她抱起,置于?塌上,掖好被子,将门关了退出去。

今晚她应能睡个好觉。

*

渝州城热闹,巴蜀之地的人都好客,三不知喊亲朋好友一聚,瑞王在渝州城带了好几年,酒量和好客的程度渐长,一得空就?让谢梓安到瑞王府喝几杯。

“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怎么就?回来了?”瑞王抿了口温酒,蜀地的酒初入口时?是辛辣,含在舌上是蕴香,入喉是回甘。让人忍不住喝一杯再喝一杯。“渝州城有本王替你?看着,出不了大事,再说了不是还有萧生么。趁还有空多休息会儿,恐怕年后要忙起来了。”

谢梓安答道:“多谢殿下?关心,内人突然不适就?先回来了。反正离得不远,身体好些了再去。”

“梓安不是本王说,你?把你?夫人养的就?剩一把骨头,能不三天两?头病恹恹的?你?也不小了,往后还要生孩子的。”都说婚后的女子心思总放在别人的婚事上,其实男人也不例外,瑞王对于?谢梓安的生活关心的很。“改天本王让王妃去看看她,给她找个大夫调养调养身体,女人间好说话?。”

“如此就?多谢殿下?了。”谢梓安站起恭恭敬敬的作揖,以表感谢,被瑞王拂手示意他坐下?。

“今日我叫你?来,可不只是要同你?讲些家常。”瑞王表情变得严肃,“京城里有动静了。”

谢梓安抬眼?,凝视前方。圣上已七旬,再是个上位者,也扛不住身体日渐衰落。如今时?一年不如一年,京城有人坐不住了也是常事。

“贤妃给本王寄了封家书,说父皇新得了一位天师,可同阴阳,窥轮回百态。”瑞王一手抓着玉椅上的麒麟头,一手端了杯酒放在嘴边。“父皇十分重用他,说是吃了他给的药丸便可长生不老。梓安你?如何看待?”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万物规律。岂是小小药丸可以打破的?古有始皇,出海至蓬莱寻仙觅药,无果而返。”谢梓安掷地有声?,“其中有诈。”

瑞王点头,很是赞同。“天师是镇国公?府寻来的,说是东南海岛一得道高?人。”他嗤笑一声?,“父皇终究是老了,原来他多么骄傲啊。把我们?这些儿子孙子玩于?鼓掌间,都是他的棋子。可是岁月不饶人啊,他也会着急,也会害怕有一天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跌落下?来。”

谢梓安见瑞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边的不屑让他明白,瑞王还在介怀那年圣上将他派来西南。“圣上如此信任天师,恐对我们?不利。”

“那又能如何,咱们?现在回不了京城。梓安你?明白的,我们?只有一次回去的机会,那一次就?是我坐上皇位的唯一机会。可不是现在,父皇还精神着呢。”谢梓安心里自是明白的,瑞王再度返京之时?便是最好的时?机,现在兵马不足,不是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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