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带头,后边一群大臣也跟着咣咣磕起了响头。公孙泊看着傻乐的蒋墨,不好驳了他的兴致,只能硬着头皮也跟着唤了两声万岁。
然而这“万岁”很快就让他付出了代价,只见那要命的皇帝表弟冲他伸出小手勾了勾:“表哥!拿钱来!”
“……陛、陛下这是何意?”公孙泊被吓得头皮都凉了,满口伶牙俐齿瞬间冻成了冰溜子。
蒋墨眨着无辜的大眼又将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国库不充盈,所以朕没钱,但是表哥家有钱。舅舅说了,表哥的钱也是朕的钱。”
他这个舅舅自然不是指柳太后的哥哥柳常富,而是指公孙泊的父亲滇亲王。书中曾说,滇亲王一直向闻人默灌输我们是一家人,你表哥的就是你的,所以我们敛财是为了你啊!这等狗屁不通的言论。
可闻人默是信的,纵容公孙家中饱私囊,贪污行贿。那他蒋墨自可以将这设定拿来用上一用。
公孙泊懵了,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搪塞过去。他平日里没少给闻人默送东西是不假,但闻人默可从来没主动张手跟他要过。今日这开口就是五万两,纵是他也心惊肉跳。
他想说,其实咱家也没多少钱。但礼部尚书赵风青快他一步,本着地主家就算没余粮我也得给你掘地三尺抠出来的态度,恨不能以头拱地拿个大顶,以极其高昂的声音喊道:“濮南王忠义!我等敬佩!”
朝臣们也跟着闭眼喊:“濮南王忠义!国之大幸!”
公孙泊在一声声“忠义”中丧失了话语权,又眼睁睁看着皇帝表弟在一声声万岁里迷失了自我。只能咬咬牙,稀里糊涂地应下了。
最后征南将军追封“靖勇将军”,赏白银五万,良田百亩,府邸一座,安葬于徊灵山。那本是安葬亲王国公的地方。
早朝散了,朝臣们喜气洋洋地迅速退出大殿,连史景同这种喜欢留个折子拖堂的丞相大人也提前跑了,赵风青溜得最快,生怕被公孙泊寻个没人的地方打一顿。二人于宫门相会,不约而同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咱陛下是真摔傻了?”
“听说记不住事了。”史景同压低声音小声道:“连上次宫宴上的事他都给忘了,怕是摔得有点严重。”
“好事啊!”赵风青揣着手忍笑:“要我说,趁着陛下还糊涂着,把先前没办明白的事儿全给办了。明日我就偷偷递个折子。”
“只是……”史景同迟疑,半晌低叹一声:“他要是能一直糊涂下去就好了……”
“表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大殿中空空如也,只剩蒋墨和公孙泊。蒋墨轻快地步下玉阶,冲他笑道:“表哥怎么不说话了?要留下用午膳吗?”
“……臣没有不开心。”公孙泊快把后槽牙都咬碎了。五万两银子,于公孙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是他那好父亲是个守财奴,得此噩耗肯定会狠狠教训他一番。
“那朕先走啦?”蒋墨笑容更甚,晃得公孙泊头疼。目送他步出大殿,越想越不甘心,刚唤了声:“陛下留步!”却见蒋墨回首轻声道:
“表哥,不急这一时,来日方长。”
然后飘然离去。
他怔住,心头攸地燃起些许不祥之感,呆站了一阵子后一拳打在了殿柱上,未激起多大的声响,反砸得自己骨结生痛。
他默默揉揉手,冷笑一声:“罢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
不差这一时半会,这只是第一步。
蒋墨不知,他竟与公孙泊“心有灵犀”地撞了念头。中午用了口羹汤,便缩在书房里看折子,一看就看到了后半夜,着实累到眼花才回寝殿休息。
想撼动公孙家,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的。丞相史景同,与我非为一心,但是可用。可就怕除去公孙家,史景同会推闻人易上位,那自己这个帝位就坐不稳了。
蒋墨一边想着,一边褪去鞋袜和外袍,最后躺在榻上深思。荆国的帝位,于他而言其实可有可无,毕竟他不是真的闻人默,对这皇位没什么特殊情感。可是……
“我会在这书中留多久呢?”他叹息,暗道皇位虽不是自己的,但命得想办法保住。他不想在书里再死一次,因为他吃不准自己死后灵魂会不会回到现实世界,还是无依无靠地在世间漂泊。
想罢,他翻了个身,觉着身上的中衣不是很舒服,便拉开了前襟。这时他的手忽然碰到了一物,抖动了一下,嗖地没了影儿。
蒋墨顿时清醒了过来,看着床榻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猛然想起这床上本还趴着个大活人。所以陆邈他……
他一抬头,正与缩在床角的陆邈瞅了个对眼。陆邈浑身不着丝缕,裹了个床单整个人贴在了墙上,神情惶恐,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地窜起。
“呃……朕没看见你。”蒋墨苍白地解释着,往外挪了挪拍拍床榻:“你、你继续躺着啊,太医不是说你不能乱动的吗……”
陆邈顿时将露在外面的脚丫缩进了毯子里,蜷成一团连连摇首。蒋墨尴尬一笑,撑着床榻坐起,想把这病榻让给需要的人,自己再寻个地方睡觉,便道:
“那你躺着,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