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后诧异,全然不理解自己为何要生气:“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呀!”
蒋墨无奈苦笑。他明白,跟一个自幼被封建礼数所禁锢的女人讲大道理是没用的。跟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讲什么平等,也是没用的。他有着现代的思想,却不代表他能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些完全悖逆了祖宗遗训的东西。就算他坐在高位上,可随时修改律令,掌握生杀大权,依旧得顺应历史的洪波,否则适得其反,自食其果。
但他依旧想保留着自己的尖利,不叫这无法改变的世事改变了他自己,沉入河底做一枚平凡无奇的鹅卵石。就算激流不可退,也得划出一条水痕,扎在河床里不被推着翻滚。
于是他道:“都如此,就对吗?母后,你想听他们的话,还是听儿的话?”
“我当然听默儿的话。”柳太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蒋墨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指头数给她看:“那儿要你答应两件事。一,不许再给家里一分钱。儿已经着人打点柳家,你无需牵挂。二,与儿一起读书识字。你可愿意?”
柳太后不敢置信地呆望着他,半晌点了点头:“好,好的……我都听默儿的。”
蒋墨又静坐了一阵,不知怎的,心头还似塞了把涨水的棉花似的,坠着难受。觉着着实没什么可讲的了,便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客套话,起身离去。
将出屋时,柳太后忽唤道:“默儿,有件事,不知你还记得吗?”
蒋墨回首,且听她道:“就是,就是你四岁那年,在百春宴上,先帝给后宫妃嫔们赐花,你……”
柳太后顿住,没有在说下去,双眸微亮,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蒋墨眉头微蹙,到底只能回一句:“儿,不记得了。”
言罢快步离去。
屋外正值天朗气清,柳太后的寝宫外种着棵高大的银杏树,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与落叶并成一地金箔,煞是好看。
他站在树下多看了会儿,想学诗人就着这树这天吟上几句诗,奈何心情不佳,搅合不开肚子里凝成块的墨水。正想黯然离去,一转身,忽瞧见一道黑影自远处一闪而过,没看清样貌,只知他穿着一身侍卫服,不知已猫在墙后偷窥了多久。
蒋墨顿觉毛骨悚然,甩着袖子掉头就跑。刚跑了没多久,前方忽现一身着盔甲的魁梧男子,长鬓如鬃,手持阔刀立于道中。见他前来,顿时虎躯一震,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走来,眨眼的功夫已至身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双眸炯炯。
蒋墨站在男子正前方,整个人都被其高大的阴影所覆盖,惊恐地频频后退,男子却步步紧逼。如山,如熊,如期末考试时站在你身后的监考老师一般黑云压城城欲摧。令他止不住头皮发麻,于心中哀嚎道:
“就算朕是个昏君,你也不至于安排个关公来砍我吧!”
眼见得就要横尸皇宫,只待那男子长喝一声“哇呀呀狗皇帝纳命来!”然后手起刀落,悲催穿书路就此落幕。
然而没有,男子用深沉且不失忸怩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唤道:
“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