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又问:“便连半点遮掩也无?就这么堂而皇之冲到人家府上去?”
顾恒道:“那又如何?”
顾衍没回答,只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个最擅长谋定而后动的人,怎么年长几岁倒冲动了许多?”
顾恒一听这话音,便明白了顾衍的意思,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父亲,谋定而后动,那是因为那些事并不关乎顾家的生死存亡,我只是去争取尚未得到的东西,但现在,是我顾家的脸面,顾家应有的荣耀,被人践踏在脚下!父亲,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候教导我,你说顾家儿郎不管在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奚落,那都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经历的磨难,不能因此回来哭诉。
可如果是顾家的女儿,不管是嫡系的,还是旁系的,她们个个都是我顾家的掌上明珠,家里人必得好生娇养,若在外头受了一丁点气,都得让对方百倍奉还!旁人都知道,我顾家女欺不得!如今才过六年,婉姐姐遭受如此不公,父亲便坐视不管了吗?”
“三弟,你怎么与父亲说话的?”顾瑜开口斥责了一声。
顾恒看了一眼顾瑜,“大哥素来一身正气,如今也失了风骨?”
“三弟,这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你好好想想。”顾瑜语气缓和了些。
顾恒却不甘心,“此事若拖延了时日,那便是我顾家认怂认栽了,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我顾家不占理,婉姐姐犯了什么错,如此以后让婉姐姐如何做人?只怕连门都不敢出了!必得立时发作起来,才能教外头那些看笑话的,一个个都知道我顾家、我长亭侯府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欺负我顾家儿郎不行,欺负我顾家女儿更不行!”
“话虽是这么说……”顾瑜犹豫着开口,被顾恒一个眼神看住,顿时哑了言语。
在他心里,其实跟顾恒一样的想法,顾家女儿比顾家儿郎来得珍贵些。真要说些违心的话,确实说不出来。
顾衍见此,叹了口气,“罢了,阿恒,我便实话与你说了吧,你回来两三日,许多事还不甚清楚,我与你两位哥哥都不想你再劳神费力,索性便没有提。”
顾恒问:“何事?”
顾衍顿了顿,没立时开口,似是琢磨如何言辞。
这时顾瑜先道:“三弟,你应当清楚成王败寇的下场,顺亲王还活着,是因为祖训如此,皇族子弟不得手足相残。而我们顾家还立足京都,却是因为当年你服毒于大理寺,担下了所有的谋逆罪名,给了先帝与天下一个交代。但事实上,这还远远不够。”
“不够什么?”顾恒追问,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的方向。
“天家便罢了,非得名正言顺师出有名,然食人血肉的却是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他们如何作孽自有一套章法,一个个瞅着顾家落败了,便想趁火打劫从中牟利。若不是陛下甫一登基,便力排众议在长陵立了你的碑,又在大宁寺供奉了……“
“在哪儿?”顾恒不敢置信,“你说在哪儿立了我的碑?”
“长陵。”顾瑜重复了一遍,“你听得没错,就是长陵,自古没有臣子能陪葬皇陵,更何况是罪臣,你是前无古人第一个。”
顾恒目瞪口呆地盯着长兄,过了好一会儿,失声叫道:“我还没死呢!疯了疯了,他卫明桓当真是疯了,一登基就本性暴露,活生生成了疯狗……”
“三弟!”顾琢眼疾手快,立马扯住了他,“你叫嚷些什么,以前便罢了,如今他已成了陛下,你还直呼其名,是否过分了些?再者说了,他是为你好,那时他并不知你没死,我们也不知道,你骂他疯狗作甚?”
“二哥别扯我,这卫狗若不是真疯了,怎么会把我这么个死对头安排进长陵葬着?我身上担着什么罪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拿什么说辞堵悠悠众口?”
“这个……”顾琢为难道。
顾恒却不管这些,一个劲儿道:“难怪如今他连选男妃的事都能干出来了,怕是疯成了性!你们倒是由着他这般做法,便连劝阻都不曾有?长陵可是他卫家祖坟,他日后也是要葬在那里的,难不成他不与自己皇后合葬,倒跟我一个死对头一块儿躺地下?还立碑,碑上写什么?”
顾琢被顾恒说得有些懵,讷讷地回答:“碑文倒没什么,只写了你姓名。”
顾恒听到这儿,心里略消解些,暗暗想,幸好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墓志铭!
“阿恒,此事陛下曾漏夜寻我与你两位哥哥商量,当时的情形你并不清楚。”顾衍缓缓开口,“他只说幼时与你同窗多年,若将你葬于他处,恐怕会遭人亵渎。毕竟你身上担着逆臣贼子的罪名,唯有皇陵重兵把守,除非天子下令,自没有人敢随意进出。”
“是啊。”顾瑜附和,“当年你得罪了不少老顽固……”
“怕不只是如此……”顾恒聪明如斯,冷静些许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还想博个贤明君主的好名声吧,好生安置了我这个死对头,自然也能让某些人放心,觉得自己也会被善待的。”
“父亲,大哥、二哥,我明白这事于顾家而言,是有天大的好处。天子如此做派,便是保住了顾家的荣耀,不管是长陵立碑,还是大宁寺供奉牌位,若是他卫明桓做的,旁人便不敢再说什么。我……”顾恒叹了口气,“我没什么,只是觉得憋屈罢了。”
顾琢伸手拍了拍顾恒的肩膀,“三弟,你自小忧思过重,又脾气硬,什么委屈也受不得,后来跟着四殿下行事稳重谨慎,我还当你转了性子,现在看来也是让你受委屈了。”
“既是如此,婉姐姐的事,自然不能再委屈了,你们都应听我的!”顾恒一锤定音。
顾琢没说话,看了一眼顾瑜,顾瑜沉默,随后又齐齐看向长亭侯顾衍。
顾衍亦不表态,只问:“阿恒,你可知我在家休养多日,今日却为何上了朝?”
“不是为了卫明桓昨日颁下的选秀诏令?”顾恒自然地反应。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官员复朝须得提前两日告知御史令,特别是像父亲这般被迫歇息在家的,复朝恐怕得天子宣召。
此事果然有蹊跷!
顾恒立马问:“家中还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