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裴寄同苏晚对视一眼,俯下身去,将手上一贯铜钱递过去,说:“这钱归你了,带我们过去。”
小乞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小心翼翼地接过铜钱。随即他抿了抿唇,捧着一大串铜钱走到领头的大乞儿身旁,小声说:“狗儿哥,给你……”
那被唤作狗儿哥的乞儿,有些心虚的瞥了裴寄一眼,语气慌乱道:“这是赏你的钱,给我做什么?”
“公子刚才说过了,这是给我们的报酬。”小乞儿有些瑟瑟,说着,他不敢去看裴寄,而是偏头瞅了瞅苏晚,似乎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最好说话的人是她。
察觉到他希冀的眼神,苏晚弯了唇角,柔声点头道:“是给你们的。”
听她这么说,狗儿也松了口气,接过小乞儿手中的铜钱,偷偷觑了裴寄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清咳了一声道:“小丧门……咳……小北,这钱我就先替你收着。”
明明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孩子,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收好钱,一众乞儿就这么散了,只留下小乞儿领路。
“小北,你就这么把钱给了他,不怕他昧了你的钱?”苏晚轻声问道。
似是察觉到苏晚的善意,迈着小短腿在前面带路的小乞儿也不害怕了,闻声应道:“不会的,狗儿哥虽然对我凶了点,可要不是他一直带着我,我早就饿死了。”
于是,一路上苏晚从这名为小北的小乞儿的话中了解到,小乞儿本名韩北,其父是位郎中,开着常乐坊唯一一家小医坊,一家人和和睦睦。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前韩父医开错了药,闹出了人命,被关进大牢后,随后在牢中丧命。韩母本来就体弱多病,得知消息后不久也着去了,只留下一双姐弟。韩母生前赔偿亡者家属以及为韩父打点花去了全部家底,还欠了不少债务。
姐弟二人不仅没保住药坊和房子,年长几岁的姐姐反而被人诓骗,不知被卖到了何处。
偌大的一个家,到最后只余年仅七岁的韩北一人。周围的人将他看作丧门星,自此沦落成乞儿。
这孩子如今除了温饱,唯一的念想就是寻回姐姐。
“夫人,就是这里,我们到了。”小北的声音比此前大了许多。
苏晚二人闻言看去,一排低矮的宅子跃入眼前。
小北指着打头第一间宅子说:“这就是裴家。”
说着话,他的视线却飘向隔壁的青砖宅子,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怀念。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恐怕就是韩家之前的宅子。
“唉唉唉,你这丧门星,怎么又跑来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买了你家的宅子。”远远的一阵尖细的女声传来。
韩北似是听出了来人是谁,面上满是气愤,像一只被侵占地盘的小兽。
苏晚转身,迎面走来一个拎着篮子的年轻妇人,一身鹅黄布裙,圆脸细眉,本该和善的长相硬生生被她鄙夷的神色扭曲成了刻薄。
那妇人本来骂的是那小乞儿韩北,甫一看到苏晚,眼里掠过一抹惊艳嫉妒。待裴寄转过身来,竟看直了眼。
“我不是来找你的……”韩北恶狠狠开了口。
妇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哼了一声,骂道:“你别诓我,我都说了你姐姐被卖去哪了我不知道,你别整日里往我家跑,省得传了霉气。”
韩北气急:“你胡说……带姐姐走的人明明就是进过你家。”
“进过我家我就认识啦?我只是好心给人家喝口水,谁知道那就是人贩子呢?好心倒是办了坏事,还被你这小东西赖上了。”说着她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媚笑着偏头看向裴寄问道:“这位郎君,你说是也不是?”
裴寄眉头皱了皱,视线移向苏晚。
“郎君害羞了呢?”
妇人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反倒捂嘴笑了起来。
裴寄脸上的不耐之色更甚。若是前世,敢这般同他说话的女子早就被拉出去了。
苏晚初见裴寄这般窘迫不耐的模样,本来有些好笑,这时心底也隐隐有些不适。
她眸光动了动,勾起唇角,顿时笑靥如花,媚眼流波,娇娇软软道:“让这位夫人见笑了,我夫君他向来不喜同旁的女子说话。”
女子甜甜软软的声音入耳,裴寄眉心瞬间舒展,他挑眉对上苏晚的视线。
潋滟眸光,满目晶莹。
妇人见两人完全无视了自己,面色变了变,竟也不恼,只讪笑了一声:“原来小娘子和这位郎君是一对啊。”
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的穿着,似是觉得不像是常乐坊的人,于是看向一直恶狠狠盯着她的韩北,问:“这两位是你领来的?”
韩北点了点头,气道:“我说了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
“那不知小娘子和夫君今天到这里是为了何事?”妇人见韩北点头,也不再理他,又偏头问苏晚,视线却粘在裴寄身上。
苏晚:“我同夫君今日是来寻人的。”
“寻人啊?这不正好,虽然我搬来这里不久,可这常乐坊还没有我秋娘不认识的人。”说着,她轻声试探道:“两位不若去我家坐坐,我也好帮着你们寻人,这小丧门星知道什么啊?”
韩北见她又骂自己做“丧门星”,怒气冲冲道:“这位夫人要找的就是裴家,我已经带他们找到了。”。
“原来两位找的就是这裴家啊。”自称为秋娘的妇人似是松了口气,看了看隔壁紧闭的大门,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搬来的时候这裴家就不住这了,没想到半个月前他们一家人又搬回来了”
半个月前,恰是乡试开始的日子。
苏晚闻言看了一眼裴家紧闭的大门,说:“多谢这位夫人,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