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妹儿站起身,:“厂长、各位同仁管工早安,我是织作第二房,第一小班的管工,姓王、人称王妹儿。”打过招呼,又自我介绍完毕。
但只这一句开头,就显得既比刘婶子更正式、更礼貌,又比郑翠花更镇定、自信。
王妹儿环视过会议室内众人,继续说到:“今日参选‘总管工’一职,我认为我有几点优势:第一,从纺织厂开业起,我就入厂做工,从普通工匠到管工,期间我得了所有我能得的荣誉称号。这不但说明我经验丰富,而且技巧专精,与此同时还有余力做好管理事务。
因此我相信,如果我当选总管工,也能有足够的精力胜任这一职位,兼顾两全。”
“第二,我尚未出嫁时,就随我娘读过书、识过字,后来出嫁到夫家了,我那丈夫又是一位教导启蒙的私塾先生,我又跟着学了几年。因此,我虽不能作出科举应试的文章和诗词,但寻常的记账、书信和类似于‘员工守则’类的文书章程等,我都能写。”
王妹儿在说的时候,杨绦面上微笑聆听、神情不显,心中却有思量:
男工还罢了,还有几个短暂读过两年书的,但女工之中读过书、能读会写的怕是只有这王妹儿一人了。
若是做一个管工还罢了,刘婶子和郑翠花都能胜任,但相当于中层管理者的‘总管工’一职,最好还是要能读会写的人……
“第三,我如今守寡在家、这辈子也不打算再嫁,只有一个女儿也已半大年纪、能听话讲理了,平日里有我娘和嫂子们帮忙照看一二,不需我再耗费多少精力在其中。
如此一来,我就能把全部心力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来,这辈子都一心一意地为我们织云纺织厂工作。”
杨绦又随即想到:时代所限,女工不同于男工,男工只需在外挣钱养家,家里的老人和儿女都不用管。而女工呢,尽管也是一样在挣钱养家,但同时也还是在负担着家里相夫教子、服侍老人的职责。
这是时代局限,就算在后世现代也一样,很多女性在外上班工作回到家里后,就还要煮饭洗衣做家务,而很多男性却是瘫在沙发上玩自己的,说起来就是‘做家务不是你们女人的事吗’。
而且女性还承担着绝大部分的生育重担,所以难免的,女性在职场上会受到歧视。到结婚年龄还没结婚的,结了婚还没生育的,生育了孩子还小的,孩子大了却本身年龄也大了潜力降低的……等等此类女性,用人单位在选聘时都会有所顾虑。
杨绦虽然同情这类女性,但他是老板、不是慈善家,相比刘婶子和郑翠花这种家里公婆年迈、儿女不少、甚至还正在‘当生之年’的女性,他当然更愿用王妹儿了。
杨绦:王妹儿守寡不打算再嫁,只有一个女儿还已经大了,没有服侍公婆和生育的耽搁。但因为有个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会努力工作、以期为她的女儿撑起一片天,所谓为母则刚。
事实上,从出勤情况来看,女工请假的次数比男工明显地多,而刘婶子和郑翠花又明显比王妹儿多,后者甚至都没请过一次假,这五个月以来只休过一天的旬假。
所以,虽然事实很残酷,但没有公婆和儿女累赘的王妹儿,确实更能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中。
杨绦心中想了这么些,却只在一念之间,并未打断王妹儿继续往下说。
王妹儿:“第四,我对纺织厂的忠诚,不输于在场除厂长之外的任何人。在进厂做工前,我刚守寡回娘家,境况很是艰难,是织云纺织厂给了我一件养活我们母女两的差事,解了我们母女的窘境。所以,我对厂长、对织云纺织厂的感恩,深入脏腑!”
“我也能用我们母女两的名义发誓,若我哪怕只是在心里对织云纺织厂、对厂长有背叛之心,我和我女儿都会一生孤苦,死后入地狱,来世做牲畜。”
至此,王妹儿的参选演讲就结束了。
在织作女工的三个参选人之中,杨绦已经偏向王妹儿了,但他也不好有明显的偏向,最终还是要投票表决。
不过,杨绦带头鼓掌叫好:“好!说的很好!”
众人见杨绦都带头鼓掌叫好了,也纷纷应和:“好,说的好!”
到这时候,王妹儿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微微弯腰屈膝谢过之后,坐下了。
杨绦拿出早已在他办公室里裁好的小纸条,指了指手边的毛笔和已经磨好墨的砚台,说:
“为了防止过去太久忘记了参选之人的表现,就按照织作女工、织作男工、纱作机房女工……等这样划分,逐一投票选出一个之后再进行下一个演讲投票。”
“现在,就投票选出织作女工的总管工。”
杨绦讲了规则:“投票不记名,每人依次上来在纸上写出支持之人,按顺序刘婶子、郑翠花和王妹儿分别用一横、两横和三横代替,如投郑翠花就在纸上画两条横线,投另两人同理为画一横或三横。写下之后,就把纸条折起来放入这个匣子里。”
杨绦示意下面左手第一个人上来投票,“来,从你开始。”
第一个管工上去了,杨绦既说不记名投票,便也起身走开,不看第一个管工究竟投的是谁。免得投票的管工们还要顾忌他。
第一个管工从桌上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墨,然后弯腰往纸条上画横。因为身体遮挡,旁人也看不到他究竟画了几横。
写完(画完)之后,他依旧避着旁人的目光,立即把纸条折牢实了,扔进匣子里,然后才下来。
第一个管工下来后,挨着他坐的第二个管工紧接着上去了,一样很快投了票再回来坐好。
第三个管工,第四个管工……
要投谁是早就在心里想好了的,上去之后直接就画横投票也不耽搁,投票速度很快。
总共三十六个管工投票结束之后,杨绦也投了一票——综合平时表现投了王妹儿,这样一来总票数就是单数了,不会出现三个参选人票数相同的情形。
票投完,杨绦随便指了一个纺作的管工来唱票,他来画‘正’统计票数。
最后票数统计出来:刘婶子十一票,郑翠花七票,王妹儿十九票。王妹儿当选了织作女工的第一个总管工职位。
“恭喜王妹儿当选!”鼓掌道喜过后,杨绦说到:“好了,接下来是选出织作男工的总管工。首先,从沈五七开始演讲吧……”
继王妹儿之后,又相继选出了织作男工、纺作机房女工、纺作机房男工、纺作粗纱房女工和纺作粗纱房男工的总管工,一共五个。
总管工全部选好,时间也不早了,已经过了每天正式开工的时刻。
杨绦也就不多话,简短道:
“下一次全体员工晨会上,我就会向全体工匠宣布总管工的人选,到时也会宣读作为总管工的职责,然后就正式开始履行总管工的职责了。在此之前,当选的各位总管工,你们就先想一想、做一做准备罢。”
“还有,总管工将不再参与到织布、纺纱等具体事务中去,只全心负责管理好范围内的厂房内的机器和工匠,以及确保并提高每月的布匹和纱线等的出产数量和质量。具体的职责,我到时会书面写给你们,也好时不时对照一二,看看是否有失职。”
当选的六名总管工纷纷点头,表示记下了。
最后,杨绦说到:“好了,今天这个晨会就到这里了,你们都回去上工罢。好好工作,今日没能当选,下次还有机会的!”
末了,杨绦又说到:“对了,你们六个总管工留下。”
……
会议室里只剩下六名刚刚才当选的六名总管工了,杨绦才接着说到:“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既然你们以后不再参与到具体事务中去,只专心管理事务了,那么每月的工钱就要明确一下了。”
六名新鲜出炉的总管工闻言,谁都没有立即发问,只是专心地听杨绦说话。
杨绦:“按照以前王总管工的工钱来算,每月固定工钱是二两银子,再加上先进工匠、先进管工和先进小班等诸多奖励,每月能拿到二两半银子。那么,以后你们每月的固定工钱,就是二两半银子……不、凑个整,算三两银子。”
王妹儿是所有奖励都拿全了、且都是最好的那一档,以她之前每月的工钱来算每月的固定工钱,谁都没有意见。
何况,厂长还给他们又提了半两银子上来,每月固定工钱三两银子!
杨绦说了每月固定工钱,就说到与绩效挂钩的浮动奖励:“和你们之前做管工时一样,你们以后也有额外奖励,当然标准和以往不一样了。我初步打算的是,你们六人之中,每月会评出当月绩效最高者三人,每人奖励五百文钱。”
“每季评选出三人,奖励银子一两。年终时,再评选出三人,奖励银子五两。绩效具体考核标准,涉及到考核期内、管辖范围内的,布匹或纱线的产出数量、质量达标情况、工人们的表现……等等。再具体的标准,届时也会以书面形式发给你们。”
杨绦在平常交流中,也会和工人和管工们说一些后世的现代化词语,潜移默化之下,这些土生土长的管工们也能听懂并运用一些现代专业用语了。
绩效最高者三人,刚好是织作、纺作机房和纺作粗纱房三处,一处一人。现在刚开始,就是两人竞争,谁做的更好谁就得奖励。
就算某一个月不慎失利,也还能振奋士气去争一争季度奖励、年度奖励,如此就有利于长久地调动工作积极性,不易出现破罐子破摔情形。
这些杨绦都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是,到时我们会努力争优的!”
“对对,一定不辜负厂长您的期望!”
……
不用织布或纺纱,一个月却能拿这么丰厚的工钱——每月三银子!再还有每月、每季、每年的奖励,动辄就是半两银、一两银、五两银!简直是钱途无限啊!
他们能从三十六个管工中脱颖而出,成为总管工,当然不会是多么蠢傻的人,知道这工钱不是白得的,总要做的事值得上这些工钱。但是,他们既然敢于出来参选总管工,心里就是有数的,至少对自己能做好这总管工有一定的信心。那在此情况下,还能钱途无限,不就更好了吗!
杨绦闻言笑了,道:“那现在,我这里就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我需要你们去把招工的消息,传递给管工们,再让他们去给工人们说,若是能成功介绍来一名工人,就有五文钱的奖励。
手下工人招到的新工人,纳入管工的名下计算:每一名新工人有三文钱奖励。而同理、你们总管工每名可得两文钱奖励。”
在场总管工都是会算点账的,虽然他们每名新工人只得两文钱奖励,但他们管辖的工人多啊!
标准的是管一百架机器——相应就是一百名工人,但现在总管工人数不够,他们有的就多代管了一两间厂房或几个小班,那些工人招到的新工人也纳入他们名下计算,那能得的奖励就更多了!
织作男工的总管工是个爽朗汉子,很快反应过来:“一共需要招多少新工人呢?”
杨绦:“除根据新增机器的台数,对应需要新招九十名之外,还需再招四百五十名。也就是在现有工人数额上,差不多增加一倍。”
“这么多!”虽然有奖励很高兴,但招这么大数量的新工人,任务可不轻啊!
杨绦手指有节奏地磕着椅子扶手,“你们不必太担心,这法子只是其中一个,我还会想其他办法去招聘的,不全指望熟工介绍。”
“在做工之余顺便做一做、拿点奖励就罢了,别因为这事耽搁了正事,工人们的主要任务,还是纺纱线、织布匹,你们就是监管督促他们,为他们排忧解难。”
“原来如此,属下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