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靠,你到底在想什么!”于襄脸色变了。
“我什么都没想。那什么,于爱卿,你出去,为师要更衣换装了,出去出去!”顾鑫不由分说地把于襄推出去,“你先把照片给删了!”
“删你妹!”
“我要检查,要是等我出来还看到有,我要扣工资的!”
于襄拿着手机就是一通狂摁——不是删除,而是将它放到隐藏文件夹里。
“小于,你做的什么啊,我记得我家里没什么食材啊,”顾鑫推开门,一边扣扣子,一边就看到于襄正搬个小板凳坐在客厅托着腮,“发什么呆呢!诶!”顾鑫用手在于襄面前一通晃,“回神了!诶!”
“我在想,”还系着简陋围裙的于襄指着视线对着的那面墙上的两张巨幅挂画,深沉地说,“你每天在单位当资本家,回到家面对着这两张画像的时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痛?为什么?”顾鑫循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奇怪地说,“不就是挂了两张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画像吗,你们家里不会挂点装饰画吗?”
“你见过哪个资本家家里挂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画像啊!”旁边还围着那种绢花,一团团的,那种感觉,特别像是国产战争中国军指挥室里挂孙中山画像,苏联电影里墙上挂列宁和斯大林,天……今天天气挺好的。
现在就是惶恐,非常惶恐。
顾鑫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少见多怪。我爸妈家里我还挂着两张呢!”
“……”
“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积极进取的人,他很努力地工作,拼命为自己的公司创造一个良好的政商环境,”吃早餐的时候,顾鑫一边吨吨吨喝热牛奶,一边于襄解释,“那个时候,那个城市有一个很厉害的老干部,影响力很大,虽然早就退居二线了,但省里没有人不听他的。我爸打听到老干部别无所好,唯爱理论。他是个老派革命家,爱读书,精通马列主义,特别是他还有点原教旨主义,最喜欢的就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那些原典。”
“所以他就让你们兄弟读了马论?”于襄嘴角抽搐。
“这鸡蛋煎得真不错!——可不是啊,”顾鑫含含混混地说,嘴里塞得都是食物,“那年我才五岁,我哥十一岁。这么小的孩子啊,我哥还好,我是字都不认几个,我爸直接就让我们背《GC党宣言》,看不懂就找保姆给我们念,不理解就硬背,一个字一个字背过去,都成肌肉记忆了。到现在我还能背诵《GC党宣言》呢。不信?你听着啊,‘一个幽灵,一个共……’”
“好了好了,”于襄听得头皮发麻,“我信,我信还不行吗。不是,你爸让你们这么小背这个,有病吧!”
“小于你说谁有病呢!”顾鑫拍案而起。
于襄连忙说:“我有病我有病,”攻击别人父母就不对了,于襄也知道说错话了,赶快道歉,“实在对不起,刚才真是口误。我的意思是,你爸也真狠得下心啊……那你哥呢?他也会背?”
“他?你太小瞧他了。我还只是会背《宣言》,他连《资本论》都能成篇背呢!至于什么《神圣家族》,什么《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随便翻一篇出来,他能给你讲得比D校出来的还深入——哎,这饭真好吃。”顾鑫感叹道,“再给我来个蛋谢谢。”
“没了!——靠,那是我的!”
“没吃够嘛这不是,”顾鑫把于襄一直没动的蛋抢过来,先咬一口占领阵地,“等会儿路上给你买点,请你,小气什么嘛。”
于襄拿他没办法,完全无奈,只能用转移话题的方式转移注意力,免得自己被气死:“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就是后来,你爸成功了吗?他折腾你们这么大一圈,应该还是有点用吧?”
“有用,那可太有用了。后来爸爸去带着我们看望老干,说‘鑫鑫,老大,来,给爷爷展示展示才艺’。我和我哥压轴出场,往院中心那么一站,我哥清清嗓子,大声地说标准普通话:‘下面请欣赏文朗诵《GC党宣言》。’然后我和我哥你一段我一段,无穷无尽的经典就如同滔滔江水一样喷薄而出,止都止不住,把那老头都唬愣了——话又说回来,这能止得住吗?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背什么,那全都是肌肉记忆带来的惯性啊!”
“那一次,我和我哥一战成名。老头觉得我爸是个好同志,在那之后,我爸在当地就没受过什么刁难了。唉,忆往昔峥嵘岁月,愁!那时天天都愁!我都快恨死这俩老头了!”
于襄不解道:“不是就一个老干吗?”
“我说的是马恩。”
“……”
回忆起往事,顾鑫还是很感慨的。他托着腮,一边咀嚼着最后一口鸡蛋,趁于襄不注意(他以为的)还舔了舔沾着油腥的手指头:“不过呢,虽然当时恨,但不知道是不是背多了的原因,事后对他们居然还有了点感情。而且你也知道,马克思写文章写得很好,喷起人来贼带劲,我心情不好就爱背一遍,一背一个好。反正这俩我是打算当门神一样供起来了,没事就拜拜,感觉自己今天更帅了呢。”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于襄忍不住吐槽,“你剥削我们剩余价值的时候不心虚吗?”
“心虚啥?”顾鑫翻了个白眼,“我给你说饭可以乱做话不能乱说。我们家的股份,一半在我爸那里,一半在我哥那里。我,什么也没有。房产,这是租的,家里的写的我爸的名字,我,什么也没有。至于什么别的资产投资,我更是完全没有。从原教旨的官方定义来看,我爸和我哥才叫资本家,我,无产阶级!根正苗红着呢,别乱说话!”
于襄狐疑地说:“不对吧,我怎么记得当年老总裁是把股份给你了一半呢。”
“我早晚有一天会还给我哥的……”
“你说什么?”顾鑫的声音太小,于襄没听清。
“我说这都被你发现啦!”顾鑫把手当成喇叭在于襄耳朵旁边吼,“但股份现在是我妈在代管,理论上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这哪能这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