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别?院位于潼阳城著名的富人区,占地宽广,楼阁精致,碧水三?千。在寸土寸金的城北建造如此?华美巨大的别?院,主人家?必然?非富即贵,然?而有心前来结交的人却均扑了个空,因为?这?座别?院中常年不见主人家?的身?影。
时日一长,城中显贵也习惯了流芳别?院的特异,渐渐不再来吃闭门羹,而就在所有人均未曾注意到的时候,流芳别?院里不声不响住满了人。
日光下晶莹剔透的汉白?玉石上倒映出不疾不徐前行的身?影,穿过廊腰缦回进入假山林立的院落,悠扬的丝竹之音流淌在清新的空气中,缠绕耳畔。
方至大殿门外,顾珏便听到那令他心驰神摇的人柔和说道:“司琴公?子,这?里跳错了……”
“今日总是不顺,不学了!”
殿中幽乐戛然?而止,顾珏几乎能够想象那些?乐女们恐惧的偷偷相看的模样。他适时迈入大殿,缓解了即将趋于冰冷的气氛,“主人,苍姑娘。”
顾珏恭敬的躬身?,抬首处,入目是张扬夺目的火红长袍,愈加衬得流露出来的肌肤雪白?,墨发松散由一支碧绿的翠玉笄轻挽,细长的眉梢微挑,只冷冷朝他看了眼便转了回去。
方才悄悄松了口气的乐女们均惊悸的微微颤抖起来。宫主素来喜怒无常,前一刻笑着下一刻便可毫无征兆的发怒,从前每次顾公?子及时到来均可帮下人们解围,今日……似乎连顾公?子都哄不住了……
就在众人心道“死定了”时,苍水瑶拿起红木月琴,席地坐下调弄琴弦,清脆缓慢的“咚咚咚”犹如落入潭水的玉石般轻轻击破寂冷的空气。
“心不静,自?是万事不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司琴绛月斜飞的黑眸流转到她身?上,微微细起,她却平静的浮上笑意,半垂着眼眸并不看他,仿佛不知他周身?环绕的危险气息,轻轻拨动琴弦。
顾珏心已提起,忍不住上前,“主人……”
却见司琴绛月出现?了小?孩子被说破心事的倔强神情,“哼”了声便转身?倒入长榻,抓起案上玉壶高举,仰首张唇接住飞流而下的酒液。
苍水瑶笑意深了两分。
顾珏轻轻舒了口气,禀道:“主人,武晟已经确认了,今次仙盟世家?大比中顾家?的玄溟珠将会出现?。”
“废话。若无玄溟珠本座来这?里做什么?须得他去确认?”司琴绛月抬指抹掉唇角清亮的酒水,将玉壶随手扔出身?后圆窗,传回清脆的玉碎声响。
顾珏此?刻倒是不担心了,跟在身?边多年,对方本质上跟被宠坏的小?孩子没两样的狗脾气他再清楚不过。虽然?暴躁易怒,但多数时候只是个给他台阶便顺杆爬下的纸老虎,当然?,不包括怒气超过某个临界点后质的飞跃。
“主人,仙门世家?大比近在眼前,方便起见,我们是否近日启程前往逐日山下的据点……”
司琴绛月考虑他的提议片刻,忽而道:“梨笙那里如何了?”
“梨笙方才告诉我,大概今晚便能够将云澜轩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怨气收集。”
司琴绛月漫不经心的神情不知听进去他的话没有,突然?绽开?个灿烂的笑容:“明早起程,不过我要带上个小?家?伙。”
顾珏愣了愣,正欲询问,司琴绛月不再理他,起身?大步往殿外走去,火红的长袍在身?后荡开?耀目的红浪。
殿门处,司琴绛月脚步微顿,回头道:“水瑶,方才的舞晚上再教我一遍。我不信这?世上有我降不服的东西。”
苍水瑶道:“司琴公?子若是有兴致,我自?是奉陪。”
乐女们抱着乐器鱼贯退下,大殿内只剩下顾珏与苍水瑶两人,苍水瑶仍旧垂首拨弄琴弦,仿佛不知另一人存在。顾珏犹豫过后,自?袖中掏出今日修改完毕的曲谱,来到苍水瑶面前,屈膝温柔道:“这?是我新得的曲子,水瑶,你看看喜欢么?”
苍水瑶纤长的手指按住轻微震动的琴弦,月琴幽柔的音色在空气中消失。她抬眼看来,面对顾珏年轻俊美的脸庞,唇际柔和延展:“小?家?伙,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的先祖了。”
“那又如何?”顾珏仍然?眉目含笑。
苍水瑶默默凝视他,眼前的青年拥有远超和善外表的城府,与所处年华所不该经历过的沧桑与黑暗,他时刻挂在眉间眼底的笑容看似随和近人,实际上,却是……
苍水瑶意味不明的轻叹,接过那份曲谱,“有心了。上次的曲子很美,谢谢你。”
顾珏笑道:“我只粗通音律,这?可不敢居功。这?两份谱子均是云澜轩的子衿公?子帮我修改的。”
苍水瑶道:“司琴公?子曾对我称赞说,云澜轩有位公?子琴技过人,且难得的有颗赤胆琴心!想必,便是那位子衿公?子?呵,”说到此?处她玩笑般摇头莞尔,“幸好司琴公?子只是单纯欣赏那位子衿公?子,并没有将人抢回来带走的念头。”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抢来身?边。
令人闻风丧胆、曾在世间搅起腥风血雨的绛月宫宫主,竟是这?般顽童作风,这?也是她被带回绛月宫真正与那个男子深入接触过后才发现?的。
这?世间有许多人奉行强者之道,霸即为?权,说到底不过仰仗手中所握有的力量,去肆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而那个男子却犹如生长于原始的大自?然?中,一头充满野性的兽,理所当然?的遵循着天?地间万物生灵适者生存的规则。
在他的认知中,世间没有对错,没有善恶。
人与兽,或许也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单纯……而极致残忍。
随着夜幕降临,潼阳城中有些?地方褪去了白?日朴素的外衣,化作光怪陆离的妖魔鬼怪。
酒色长街,红灯绿影。
高大的男子怒气冲冲踏出赌坊,将醉的歪歪倒倒的酒鬼撞倒在地,在难听露骨的嘶骂声中大步远去。一路走出城门来到城外黑漆漆的树林,男子终于停步,深陷的眼窝中是一双阴鸷的眸子,暗夜下闪动开?危险的邪恶。
“出来吧。”
随着他满含狠厉的警告,后方发出细小?的窸窣声响,陆离霄拂开?树丛向?男子走来,停步于两步之外,沉隧的目光盯着男子,不可思议之下尽是冰冷。
“……你居然?还活着。”
男子眯起眼打量陆离霄,半刻过后浑浊的眼珠瞳孔骤缩,“你……!难道是……”
“是我。陆离霄,陆尘舟之子。”
男子脸上还未成型的惊喜化作了震怒,使得他整个人都更加阴霾了,“陆尘舟之子?!”
陆离霄举起不离,冰凉的剑鞘直抵男子咽喉,“陆千凡,你告诉我,为?何你还活着?二十年前那日陆家?村还发生了什么?”
男子震惊的注视着他,半刻后回味过他的话语来,狞笑两声,忽然?使出套诡异身?法,鬼影般退出数丈之外。
“想知道,跟上来!”
陆离霄深沉的气息下是难抑的愤恨,他紧握剑柄的手收紧,飞身?追去。
夜深人静,周子若偷偷离开?子衿的房间,来到花楼灼华的房间。
他带着个小?灯笼,往灼华的妆台上照了照,灰扑了薄薄一层,并未看见梳子,大概是沐祁君还没有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