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裴深想着今日出来,到底是让小丫头高兴的,就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姑娘看窗外的热闹。
裴深坐在窗边,余鱼只能小心绕着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主街上拥拥挤挤地,全部都是人。
戴着面具的华服男子与艳装女子乘坐高高的花船,在锣鼓声中,跳着祭神舞。
应该是好看的吧。毕竟来了那么多人,人人都满脸笑意,孩子们高兴地拍巴掌。
余鱼只匆匆扫了一眼,就懒懒收回视线,回到自己座位上。
之前满肚子的兴奋,好像随着黏糊糊的手心,变成了让人难受,想甩开的黏稠。
裴深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让她继续看。
来之前的期待,被打破了。
“小姑娘。”
殷大娘与丈夫低语了几句后,带了一份笑意轻轻叫着余鱼。
余鱼抬眸。
知道这是她的最后结果了。
“我们商量过了,你虽然满了十三,但是长得小,不若对外说你只十一岁,我们多养你几年,也好培养培养感情。至于以后,我们寻思着,家中有一个弟子,年十七,是我们世交家的幼子,自小在两家中来回长大,与我们极为亲厚。”
殷大娘面带笑意,轻声说:“我想着,女儿家到底要出嫁,要是嫁出去远了,于家中不亲,嫁到我们世交家里,邻居隔着门,也算是一辈子在一块儿。”
殷娘子用温和商量地口吻说:“如果你愿意和那位弟子定亲,这事儿,咱们就定了,行吗?”
裴深眉心微蹙:“不行!”
余鱼却笑着点了点头:“行。”
她是温顺的好孩子,要听话。
她知道的。
殷家夫妇对视一眼,然后问:“小郎可是有不同的意见。”
“我不同意。”
裴深放下筷子,淡然重复了一遍。
“我给她选的,是养父母,不是婆家。”
殷家娘子笑着说:“小郎到底年纪小,不知道养女儿家的,多少要提早几年操心,选个好人家,关乎一辈子的大事。我既然养了她,那就要为她负责,我那弟子是个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没什么不好。”
“如果这就是条件,抱歉,这件事就此作罢。”
裴深却是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留,直接拱了拱手。
殷家娘子笑意淡了淡。
“小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知道这个条件让小郎哪里不满了。扪心自问,这是我们能做出来的做好的选择。”
裴深知道。
知道归知道,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养孩子很辛苦,如果我们辛辛苦苦养几年,女儿一嫁人,就不再回来,我们赔进去的感情难道就不算什么吗?”
“我知道。”
裴深瞥了眼身侧的余鱼。
小丫头明显是被这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小心翼翼抬眸打量着他。
“养孩子的确辛苦,那就不劳烦二位了,我可以自己来。”
裴深慢悠悠说道:“今日打扰了,明日会将谢罪礼送至府上,今日二位的一应开销,晚辈包了。”
殷娘子脸色不太好。
“小郎的意思是?”
裴深手指轻轻点了点旁边的小丫头。
“我的意思是,这丫头,我自己养。”
殷家夫妇没多留,匆匆离去。
而裴深等人一走,立刻起身,揪着小丫头下楼。
人潮拥挤,他却带着小丫头一路逆行。
余鱼想不通。
她从裴深拒绝的时候就想不通了,明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为什么要拒绝,拒绝的话,就要继续带着她这个小拖累了。
而且,他说什么自己养……
她抿着唇,跟在裴深的身后。
人群纵然再拥挤,她也让裴深护的牢牢的,不曾被人碰到半分。
裴深停下脚步的时候,余鱼才发现,是他们之前经过的,卖糖画的铺子。
裴深拿出帕子来,朝她抬了抬下巴:“手。”
余鱼伸出手。
“另一只。”
“哦……”
余鱼伸出另一只手,攥着拳头,不好意思地落在裴深眼前。
裴深掰开小丫头的手指,用帕子,一点点将她掌心的糖渍擦干净。
看得出,他很是生疏,帕子压下来的力气很重,擦得余鱼掌心通红。有些痛。
余鱼却忍着,摊开掌心,让他把每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握着自己被擦干净的手,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没回神,裴深已经重新买了一根糖画,递给她。
余鱼接过糖画,抬头看着他。
裴深轻轻咳了一下,然后对她说:“不喜欢上一根,我给你换就是了。”
“……哦。”
余鱼抿着唇,几乎是慌张地,低头咬了一口糖画。
甜甜地,入口即化。
街上好热闹,到处都是彩灯锣鼓。
余鱼小声说:“养父母的事……”
裴深却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她刚刚被擦干净的手:“我做得还不错吧。”
余鱼掌心还有些热痛,她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做得很好。”
“嗯。”裴深满意地颔首。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关于河神娶妻的热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
“喜欢热闹,等我带你入京,我带你去满芳宴,去千钟寺的祈福日,还有射猎日,祭神舞,花船宴……咳,最后一个不算。”
俊俏的少年郎说了一大圈,才慢腾腾说道。
“你和杨城无缘,和他们无缘,无妨,跟我回京城,我养你。”
“给个回话,好不好?”少年满脸严肃地催促。
“……好。”
余鱼认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