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止澜转头看他,黑沉沉的眼睛里不容置喙的坚决:“不用了,是不是晏家血脉,我心中已有定论。”眼看静伯还有再规劝的意思,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静伯,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静伯心疼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公子是晏府现今的主人,公子想做什么尽管吩咐,静伯去做就是了。”
晏止澜冲他微微颔首:“静伯,多谢。”
言罢他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小靳黎,神使鬼差的伸出手,即将摸上他头顶的时候,骤然回神,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好生歇着。”仓皇夺门而逃。
留下小靳黎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许久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眼婆娑的对着梅娘,奶声奶气边哭边说:“梅娘,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梅娘手足无措的给他擦着眼泪,心酸不已,她看的出来晏府这位大公子对他们没有恶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和善了。之前在外乞讨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位晏府公子的大名,人人都说他面冷心冷不近人情,今日来时她原本极为忐忑不安,如今却是心下安定,明白无论如何,晏府公子是不会亏待小公子的。
她一面擦着小靳黎的眼泪,一面柔声哄道:“小公子这么乖巧,谁不喜欢?大公子一定是有要事要去办,等大公子办完事情,一定会来找公子玩的。”
小靳黎抽抽噎噎的,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她:“真、真的吗?”
梅娘眼里蓄着泪,慈爱的为他整理了衣衫,道:“所以,小公子一定要听大公子的话,不要惹大公子生气呀!”
小靳黎重重的点头,带着浓厚的鼻音“嗯”了一声。
一旁的静伯招来人,道:“公子累了。小公子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我这就带你们去休息。”
梅娘感激的冲他行了个礼,带着小靳黎跟侍从走了。
祁璟见热闹彻底散场,将揭开的瓦片放回原处,挥退侍卫,转身仰面躺在屋顶上,翘起二郎腿,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突然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怜,
可笑自己兢兢战战提心吊胆这么长时间,日后能杀他的人竟然还只是一颗小豆丁。可怜自己求命心切,在一切尚未明确之际,就将自己丹核割舍了出去,弄得自己如今灵力溃散,处处受人制肘。假若他早知靳黎不过如此年岁,一定会提早将人带回来,养在身边,他不信,在他的精心教导之下,靳黎还会杀他这个具有养育之恩的人不成?
祁璟以手遮住双眼,低低的笑了起来:天意弄人,造化弄人,他就是想发火,也不知道该冲谁发泄,真是可悲。
正自嘲间,一道红光透过他的手背映入眼帘。
祁璟怔了一怔,随即坐起身,五指伸开放在眼前。
只见手腕上许久没有反应的赤朱,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红光消散之后,一条奇形怪状的东西出现在了他面前。
祁璟莫名有些眼熟,低喃道:“这是什么?”
那东西长着尖尖的三角形脑袋,脑袋上两颗红水晶一样的绿豆眼正好奇的盯着他看,细长的身体上面布满了红曜石一样的光滑鳞片,上半身长着两只枯树藤一样尖利爪子,爪子分三趾,正牢牢的抓着他的手背,听到祁璟的说话,嘶嘶的吐了吐鲜红的信子。
同时一道欣喜若狂的声音传入祁璟耳中:“主人,我是赤朱!我能看到你啦!”
祁璟呆住了,许久之后眼珠转了几下,目光落在那奇怪的东西身上:“你?”
那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小东西,使劲的点点三角形的小脑袋,言辞间掩饰不住的雀跃欢喜:“是我!是我!主人!你能听到我说话啦!”
祁璟看着它嘶嘶吐着信子,脱口道:“那个,你说话可以不要吐舌头吗?我看着怪累的慌。”说完自己先无语了,好像哪里不对,他不是要说这个来着!
赤朱嘶嘶吐着信子,有些委屈:“我说话又不用舌头,我是用意念传声。主人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祁璟恍然,感情这信子只是个用来迷惑人的假象?
他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小东西的小脑袋上戳了一下,一声惊呼立刻传入他的耳中:“哎哟!主人好坏!”
祁璟听着这嗔怒着像是撒娇的声音,默默的收回了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面无表情道:“闭嘴。”明明是男孩子的嗓音,非要学女孩子,掐着喉咙捏着腔调说话,这谁能受得了?
赤朱委委屈屈的嘤了一声,将自己盘成一团,将小脑袋搁置在他的手腕上。
祁璟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哪来的了,赤朱这个模样,跟他在水底的碧海青天门前的那两根柱子上刻着的图腾,一模一样!
他张开嘴,刚要问赤朱是什么来历。赤朱突然从他手背上弹了起来,绷直了身体,炮弹似的朝着一个方向直冲而去。
与此同时,赤朱的声音在祁璟耳中响起:“主人!有魔息的味道!”
祁璟顾不得再问,麻利的爬起来,聚起灵力,紧随而去。
所幸这次灵力没有掉链子,用的很是顺手。直到他跟着赤朱的身影停下来之后,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身影,是晏止澜。
晏止澜脊背仍然挺得笔直,步伐毫不凌乱,若非祁璟从丹核那里感受到一丝荡动,从外面看上去,他跟以往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个冷面冷心镇定自若的晏止澜,仿佛这件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件寻常小事而已。
祁璟愣了片刻,赤朱嗖的一声窜了回来,盘在他手腕上,以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弱弱道:“主人,这个人的灵力好强,我害怕。”
祁璟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跟晏止澜保持一段距离,在他停下时候也停下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晏止澜看上去有些脆弱。
这个念头一冒出头,祁璟自己就觉得有些可笑。晏止澜多面冷心硬的一个人,怎么会显露出脆弱?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悄然跟了上去,只是刻意放缓了脚步,跟晏止澜保持住一段距离,以免跟的太紧,令晏止澜发现就尴尬了。
兴许靳黎的出现或多多少对晏止澜产生了不一样的影响,他跟着晏止澜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被晏止澜发觉。若是搁在平日,以晏止澜的警觉性,早就发现他了。
不知走了多久,晏止澜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祁璟看过去,前方在夜色的笼罩下一片波光粼粼,原来是一片水塘。
晏止澜就站在水边,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璟按耐住性子观察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若说是欣赏美景——
他环顾四周,此刻正是深秋,且此地周围光秃秃的,除了一片水塘,什么也没有,着实称不上什么好景致。
那晏止澜站在这里做什么?
祁璟可不认为晏止澜会自杀,不管是他所熟知的原书中的晏止澜,还是这个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晏止澜,以他对晏止澜的了解,晏止澜可是坚韧不拔的很,且求生欲非常强烈。不然《修天》里被暴君囚禁折磨了那么多年,也没提到过他有自寻短见什么的,反倒是忍辱负重,咬牙咽下种种刑法,一有机会就会想法设法逃跑,可谓是非常坚.挺了。
区区一个私生子,还不至于击垮他,让他想不开跳水吧?
祁璟正这么想着,冷不防一抬头看到晏止澜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再往前一丁点,人就要掉进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