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嚷嚷道:“顺道带老卜头一个呗!”
同为圣城三害,下地狱自然也要一起。
一个时辰后,回夜在御狸的指导下,确认了天坑法阵的风眼所在。她将白绫缚到眼部,借御风符短暂腾空,咻地一声就钻进了所有法阵的核心节点中。借光符最长只有一夜的效果,御狸借烟雾小猫施展能为还剩一点时间,也随她而动。
所有的风有一个共同的来向,阴寒血腥的灵气随之而动,像是跗骨剧毒,瞬间侵袭了回夜所有的感知,她浑身无一寸不剧痛,差点惨叫出声。
待御风符失去效果,她感觉自己缓缓落了一段,随即被回旋的风和灵气托住,止住下坠的趋势,像片落叶似的被裹带着忽东忽西,胃里翻腾得要命。
风声喧嚣,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声响,清脆细腻,很像铃铛的声音。
回夜立刻摸摸自己腕间的引魂铃,那声音像极了它们,但她听到的铃声却从远处传来,不是她身上的。
又是一丝铃响。
回夜不禁皱眉,心道:难道迷幻阵发挥作用了?早知道应该把耳朵也塞起来……有些迷幻阵通过声音来触发。但是天坑上空无所凭依,哪有可以发声的东西?
“呵呵……”空中忽然传来了女子冷冷浅笑,“你也有引魂铃。”
回夜倏地怔住:不像幻觉!
就在这时,烟雾小猫咪忽然叫了起来:“你是谁?”
真的有人在说话!
回夜侧耳细听。
“去,”那个女子的声音无比冷然,“杀了她。”
强劲的煞气铺天盖地,瞬间淹没回夜。
白绫覆眼,灵觉感知又被阴寒血腥的灵气压缩,她只能凭着直觉判断,身前十丈之外,有个了不得的东西,而那说话的女子行踪飘忽,完全无法确认方位。
她下意识想御法,借光符咒化成的御狸一下子扑到她手上,急切道:“别动,万一引起法阵暴动就完了。他们也在法阵之中,不敢对你怎样。”
那女子很是不屑,又道:“杀了她。”
“喵呜!疯婆娘!”御狸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画面,再度发出一声嘶哑的猫叫,“喵呜~回夜!跑!快跑……”
御狸怀疑自己也被卜识惑的乌鸦嘴传染了,好的不灵坏的灵,没想到就逢着这“万一”了,遇到个不讲理的疯子。它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整座法阵顿时狂暴起来,借光符跟御狸真身的关系瞬间被切断。烟雾失去了狸花猫的样子,立刻随风而散。
极其恐怖的煞气直指回夜,数重法阵叠加的威力瞬间全部朝她挤压而来。
七窍流血,眼耳口鼻中都有液体流出来,顿时染上覆眼的白绫,回夜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五脏六腑移位,浑身骨骼噼啪作响,好像下一刻就会被折断碾碎。
回夜聚拢所有灵力,攥指成拳,猛然击向风眼中灵力最弱之处。
法阵立刻变得更加混乱了,中层杀阵受到扰动,无数看不见的风刃乱窜,瞬间在她身体上割出许多伤口。好在,法阵的威势暂时阻止了那道恐怖的煞气,给她赢得片刻喘息之机。
她失去回旋气流的托举,顿时自由落体。
层层叠叠的法阵受到扰动的那一刻,亮起无数发光的纹络,向她卷来。
回夜暂时看不见,凭本能快速结印,调动全身灵力加持,施展御狸教的破阵之式,以蛮力对抗所有被激活的法阵。
那女子也不好受,被狂乱的法阵所伤,她似乎完全没想到回夜竟会用如此刚烈霸道的手段脱险,“咦”了一声,又道:“还挺聪明。可惜,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将引魂铃和她的头带回来。”
恐怖的煞气再度指向回夜,潮汐一般席卷而来。
“你爷爷的!”回夜吐出一口血,这女人不顾自身陷阵也要杀她,什么仇什么怨?
她摸出一张御风符,左冲右突,不停变换蛇皮走位,但那暴虐的煞气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死死地锁定了她,无论她如何躲闪,始终无法拉开距离。
不多时,御风符耗尽,回夜只能任身体砸向地面。
那女子对抗着法阵,快速追了上来。
但还没等她靠近回夜,一道剑气忽然阻住她的去路,远处虚空中,紫衣男子面色沉静,遥遥道:“别来无恙。”
女子停驻下来,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关键,笑道:“好算计,用她钓我出来。”
紫衣男子不置可否,看向回夜消失的方位,赞道:“我养的这东西,你操控得不错,让它去试试血海蜃气的威力,你我之间的仇怨,趁着今夜相逢正好细算。不是阵主,果然不会顾惜这座法阵。”
他自报家门:“长幽府,季通微。”
女子声如冷泉:“七星脉,白清芷。”
互通名姓之后,便要动手了。
……
遥远的苍云城中,借光符刚被毁去,老狸花猫立刻睁开圆眼睛,如猛虎下山,一个箭步从招财进宝的神龛上跳下来,一爪子薅醒旁边算命摊上趴着的灰发老头,尖叫道:“回夜快死了,咱得去救她!”
卜识惑抓抓满头乱发,“莫急,待老朽卜上一卦,看看丫头的祸福吉凶。”
说话间,他手中龟甲和铜钱已撒到刻满天干地支的铜盘上。
卜识惑盯着卦象看了又看,原地石化,喃喃道:“奇哉怪哉,咱丫头怎么是守望门寡的命?我看她也不是克夫的面相啊!”
御狸:“……”
这老卜头,一天到晚能不能干点有用的人事?
所谓望门寡,指的是还没成亲就死了丈夫的寡妇。
虽然卜识惑在起卦之前不知道算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的卦象非常灵,从来没有失手过,他摸着下巴道:“咱丫头是不是被人卖去配冥婚了?”
御狸的思路被他这诡异的卦象打断,不由道:“鬼都怕她的好吧,哪敢娶她呀?”
……
突破所有的阵法封锁,从空中掉下来,回夜断了八根肋骨。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扯下白绫,双目因充血而模糊不清。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冻得她浑身寒凉。
此处是一片荒野,不远处的洹溪静默流淌。苇草长满了河岸两侧,如同拙劣的剪影画,在夜幕笼罩中无声无息摇晃着。
暴虐煞气如影随形,再次淹没她的身形。
她并不感觉害怕,虽然全身上下疼得要命,但还能勉力支撑一段时间。
回夜扬起右手,准备施法。其实她左手更灵活些,结印速度更快,不过这会儿左臂好像骨折了,使不劲儿。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那力气非常大,像要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片刻之间,回夜就双眼突出,脑袋充血。她双手胡乱地抓,却什么也没有碰触到,她不由自主地把双手放在脖子上面,想要解除禁锢,然而,她脖子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那道无形的力量逐渐收紧,向上提升,回夜的双脚被缓缓带离了地面。煞气化成了磨牙吮血的野兽,深一口浅一口地咬上她的小腿,想要从上面撕下肉来。
就在她意识模糊之际,忽然瞥见虚空中一袭白衣展动。视线尽处,有人携着明光,踏风而来,恍若莲华盛放在黑暗深渊,在无边夜色里勾出一个随风飘摇的浅浅淡淡的轮廓,像是朦胧的白月明光,不夺目,不温暖,却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他嘴角弯着一个笑,就那么看着回夜,如同在看一朵绽放的花,表情带着一丝欣赏,看起来极慈悲极温柔,值得人信任和依赖,细雨落在四周,溅碎在莹莹光幕上,衬得他仿若仙神。
回夜迎着他的目光回望。
山岳轮廓被岁月消隐,河川改道换颜,血海无尽波澜止息,天海之间燃烧的城池从繁华至枯寂,放牧星河的神祇跌落尘世泥潭。
隔着一片雨幕,还有轮回的万世长夜,他对回夜伸出手。神迹流亡,跋山涉水而来,呈现于她眼前,亘古时流尽数在须臾里破灭无形。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掐住回夜脖子的力道竟缓缓撤去。
她跌回地面上。
来人擎着一盏灯,终于走到回夜身前。
光一寸寸攀附上他的衣角,光驱逐暗,像是皎洁的月色覆灭了黑色的潮汐,缓缓照彻他的眉眼,勾勒出清隽至极的轮廓。
回夜仰头看去,这才发现,男子生得非常好看,脸庞轮廓的每一条弧线都臻至完美,薄唇微抿,眸子深邃,瞳孔中的明光却璨如天星,俊美无双宛若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