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过来。
他尴尬地仰起头,装模作样地研究半空中漂浮着的火焰。
忘水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风起云涌,带着扶西急匆匆地走了。
于是,阴风嗖嗖的洞穴里只剩下燕容意和白霜大眼瞪小眼。
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忘水一走,白霜就不再装成“乖巧的师弟”,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意,盯着病恹恹的他冷笑,然后抬腿往洞外走。
燕容意轻轻“嘶”了一声,觉得白霜幼稚:“喂。”
白霜不搭理他。
燕容意肩上的伤又开始疼,行走间,温热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滚,他忍不住喊了声:“喂!”
白霜还是没回头。
他见状,选了块没有刻符咒的墙壁,停下脚步,靠在上面重重地喘息。
跟随白霜的淡蓝色的火团忽而停滞不前,仿佛有灵智的生物,焦急地围着燕容意打转,然后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一朵落在他的指尖,一朵落在他伤痕累累的右肩上。
“活该。”白霜不知何时回到了燕容意的身边。
少年比他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被鲜血浸透的长袍,语气里夹杂着丝丝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恨铁不成钢,“你活该!”
燕容意没力气与白霜争吵,只觉得好笑:“嗯,我活该。”
白霜闻言,愈发气恼,哑着嗓子冲他吼:“师尊那么在乎你,你就不能替他老人家省省心?”
“……”
“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修士怎么说我们浮山派吗?”白霜一股脑从袖笼里掏出了七八个翠绿色的小瓶子,有的塞到燕容意手心里,有的直接拧开,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说我们浮山派白顶了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号,干的是和魔修勾结的丑事……都怪你!”
那药粉不知道有什么功效,与伤口接触后,滋啦啦窜起一串白烟。
燕容意疼得眼冒金星,脱口而出:“白木头,你喜欢忘水就去说啊,把气撒在我头上有什么用!”
白霜的吼叫戛然而止。
少年噔噔噔,连退三步,羞愤难当:“燕容意,我看你就算再关一百年,还是个混蛋!”
“……”他已经没力气去辩解了。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叫出“白木头”这个外号。
或许是前几任穿越者留下的回忆,或许是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
燕容意沉默片刻,低声询问:“我真的拖累过忘水?”
白霜把药瓶重新揣进袖笼,瞪着他,像是要将他生生瞪出愧疚感:“废话!”
“……我做了什么?”
“你骗忘水师兄,水月洞天小秘境有魔修。”白霜咯吱咯吱地磨着后槽牙,“结果忘水师兄去了,吸入瘴气,不仅差点入魔,还伤了十六个正派弟子。”
燕容意:“……”
听起来……是有够混蛋的。
“还好事出有因,加上那十六个正派弟子也没有被忘水师兄伤到根基,事情才压了下来。”白霜粗暴地拖住他的一条胳膊,把他当麻袋,用力往洞穴外拽,“但是师兄还是因为你受了惩罚。他差点被师尊从执法队里除名,还被勒令三年不得进入任何秘境。”
“……师兄为了进浮山执法队,付出了多少心血?就因为你,差点功亏一篑。还有秘境……三年没法进入任何秘境,就是失去了三年的机缘!”
“……燕容意,你若有心,就好好想想如何向忘水师兄赎罪,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拖累他!”
白霜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激起了燕容意脑海中阵阵涟漪。
他眼前出现纷乱的画面,无数破碎的记忆雪花般飘落。
其中一幕,金光漫天,粉云如海。
忘水站在桃树下,浅浅地笑着,肩头飘落了淡粉色的花瓣:“燕师兄,你又躲懒。”
他听见自己不着调地哼着歌,许久才敷衍道:“水月洞天小秘境我都去了十几回了,实在是懒得动弹。忘水,你代我去吧。”
“燕师兄,师尊知道会生气的。”忘水叹了口气,拒绝得却不是很干脆,显然帮他帮习惯了,“白霜跟着执法队下了山,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不在,你要怎么解释?”
燕容意嘻嘻笑了几声,踩剑跃上桃树的枝头,慵懒地打着哈欠:“白木头好骗,我说什么都信。再说了,就算他知道我在骗他,也没办法……谁叫他打不过我呢?”
“燕师兄……”忘水无奈的叹息乘着岁月的风,幽幽来到他的耳畔。
“燕师兄!”又有人急切地唤他。
是白霜。
燕容意眼前浮现出一捧又一捧绚烂的白光,他好像变成了那片落在忘水肩头的花瓣,随着狂风,剧烈地摇曳。
“燕师兄!”
燕容意豁然睁开双眼,白光沉淀下来,化为苍茫天地间的皑皑白雪。
原来,他已经被白霜拽到了洞穴外。
冰冷的风拂过燕容意的面颊,他唇间被塞进了一颗药丸。
白霜塞得提心吊胆:“难道是白柳的药有问题?不可能……这药我吃过,效果很好啊……难道对混蛋没有效果?!”
他轻咳两声,抓住白霜的手腕,进气多出气少:“你再说一句混蛋试试?”
白霜见他还能贫嘴,登时长舒一口气:“果然,祸害遗千年。”
燕容意憋屈得厉害。
他虽有零碎的记忆,但那也是前几任穿越者留下的记忆碎片。
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背锅侠。
好事没轮上,坏事一件没少。
“我以前真有那么混蛋?”燕容意面色黑如锅底。
话音刚落,几只仙鹤落在他面前的雪地里,刚收拢翅膀,就齐刷刷地叫起来:“混蛋,混蛋!”
燕容意:“……”
白霜在旁边看得真切,冷哼道:“呵,连仙鹤都被你骗过,你还说自己不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