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
就像现在提议下山的殷勤不会知道,他们将在浮山镇遇上珞瑜一样。
名为“剧本”的命运,在落笔成书的刹那,已经埋好了所有的伏笔。
他们不过是被命运操纵的棋子,一步一步步入早已书写好的结局。
“可以下山。”一直沉默的殷勤,冷不丁开口。
燕容意和白霜同时怔住。
燕容意没当真,笑着问:“怎么个可以法?”
殷勤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传送阵。”
白霜眉毛一挑:“传送阵旁有长老把守。无论是谁,想要下山或是上山,都得登记。”
“燕师兄被师尊关在雪后居,没有长老会放他下山的。”忘水也暗暗摇头,“殷师弟,你这个法子不好。”
殷勤抿着唇,耳根微红,费力地解释:“伪装。”
“……我有一师弟,尚未学会御剑飞行,今日也要下山。”
燕容意最先反应过来:“你是叫我假扮成你的师弟?”
殷勤点头:“我吸引长老的注意力。”
“……你走即可。”
殷勤说完,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抬头。
燕容意没发现他的不安,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忽道:“不可。”
“有何不可?”白霜狐疑地打量他,“燕师兄,难道你不想下山?”
“我是说,不能让殷勤吸引长老的注意力。”燕容意笑着拍殷勤的肩膀,“他到了长老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不就暴露了吗?”
白霜和忘水闻言,嘴角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殷勤搁在膝头的手紧了紧,半晌,也难为情地勾起了唇角。
他们的计划不算完美,但妙就妙在,吸引长老注意力的,是忘水。
忘水师从师叔玉璇长老,温文尔雅又勤奋刻苦,在各位长老心目中的形象,可比不停地折腾出幺蛾子的燕容意,好多了。
有忘水打掩护,燕容意成功下了山。
白霜和殷勤陪着他在浮山镇中游玩,忘水则留守在浮山上,以便接应。
“早知道,就不下山了。”白霜心情郁闷地盯着燕容意的背影,见他掏钱买了两串糖葫芦,忍不住磨起后槽牙,“这么幼稚的东西,他也喜欢?”
殷勤不善言辞,加上有燕容意在身边,难为情,张嘴的次数就更少了,听了白霜的抱怨,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干脆以沉默应对。
“他到底还要逛多久啊?”白霜逐渐烦躁。
“急了?”燕容意回头,粲然一笑,眼尾的泪痣像一颗溅起的水珠,“来,吃糖葫芦。”
说着,把糖葫芦塞到了他们手中。
“谁要吃这么幼稚的东西?”白霜板着脸抗议。
燕容意不理会他的别扭,转头,望着殷勤,笑吟吟地问:“甜吗?”
殷勤耳根微红,默默点头:“甜。”
白霜:“……”
白霜等燕容意转过身去,偷偷咬了一口。
啧,果然很甜。
吃完糖葫芦,师兄弟三人拐进了一家看上去人气颇旺的茶楼。
茶楼里坐着的,大多是修士打扮的旅客,燕容意寻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点一壶茶,饶有兴致地听修士们聊天。
修士们最爱谈起的,自然是浮山派的承影尊者。
谁不想当天下第一剑修的徒弟呢?
但凡拜入浮山派的弟子,上山之初,都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千百年来,凌九深只收了一个徒弟。
“那燕容意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有人悄声犯起嘀咕。
“人家可是浮山派的大师兄,你有本事当面前质疑啊?”立刻有人出言讥讽,且附和之声不绝。
“浮山派的大师兄,必定丰神俊逸,才学无双!”
“听说浮山派上下,除了承影尊者,已经没有人比得上他了。”
“说不准啊,千年以后,浮山派又要多一位尊者咯。”
…………
白霜听得面容扭曲,险些将手里的茶碗捏碎。
众人口中的“浮山派大师兄”,正毫无形象地翘着腿,窝在椅子里,嘴里叼着块枣泥糕,听旁人夸自己,不仅不脸红,还听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你……你!”白霜一口气没提上来,灌了两口茶水,好不容易说出了完整的句子,“你不觉得害臊吗?”
燕容意“啊”了一声,纳闷道:“害什么臊?”
“人家夸你,你不害臊?”
“实至名归……害什么臊?”
——咔嚓。
白霜终究没忍住,将茶碗捏碎了。
他们这边正闹着,茶馆另一边,忽地传来冷笑:“燕容意算个什么东西?”
“……以后,承影尊者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一定是我。”
整个茶馆为之一静。
继而满座人士皆笑出了声。
唯有白霜,板着一张脸,若不是燕容意按住了他的手腕,此刻必定拔剑而起,直奔向说话的男子了。
“你是什么人?”有修士嘲弄道,“承影尊者凭什么收你为徒?”
“不用着急,我的名字,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说话的,正是得了天道垂青的珞瑜,“你们这群废物,还妄想拜入浮山派?”
“……趁早回家歇着吧。”
“岂有此理。”白霜再一次想起身,“世间竟有如此自大之辈?”
燕容意淡定地瞥了殷勤一眼。
殷勤会意,牢牢地攥住了白霜的手腕。
“松开!”白霜挣了一下,没挣开,不甘心地瞪燕容意,“都被人指名道姓地骂了,你难道不生气吗?”
燕容意慵懒地笑着:“生什么气?”
他师父都说了,此生只收他一人为徒,这等狂妄之辈,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就不好奇他是谁?”白霜闹了半天,见燕容意和殷勤谁都不理自己,只好重新坐回原位。
若是忘水在这儿,必定能认出,说话之人,乃是和他在南招提寺有过一面之缘的珞瑜。
奈何,忘水见到珞瑜时,燕容意,白霜以及殷勤全部重伤昏迷,所以他们三人至今并不知晓,当时的结界内,还有一个凡人。
“好奇什么?”燕容意伸手捏住白霜的下巴,故意恶心他,“倒是你……这么关心我,忘了你的忘水师兄了?”
白霜浑身一阵恶寒,拍开燕容意的手,哪儿还管说话的人是谁啊?直接怒气冲冲地走了!
“莫欺少年穷。”珞瑜端起茶碗,目光隔着人群,落在坐在窗边的红衣剑修身上。
燕容意。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想象着不久的将来,自己出现在对方面前的情景,愉悦地笑出了声。
燕容意似有所感,突然回头。
“燕师兄?”殷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人头攒动,方才说话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没什么,大概是错觉吧。”燕容意笑笑,喝完茶后,带师弟们回了浮山。
这场看似完美的计划,很快就被承影尊者识破。
奇怪的是,凌九深并没有再惩罚燕容意,而是叫他将先前练习御剑飞行时,所用的木剑找出来。
“徒儿一直收着,不敢随意丢弃。”燕容意从储物袋中翻出木剑,双手承于师父面前。
泛黄的木剑上,深深浅浅的剑纹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而这把凝聚着燕容意心血与汗水的木剑,时隔多年后,又被变小的凌九深,握在掌心里里。
微风拂过,燕容意血红色的道袍在半空中翻卷。
凌九深的回忆戛然而止。
后半段都是他不愿想起的往事了。
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凌九深记得,燕容意在他当着万千修士的面,亲口承认要收珞瑜为徒时,猛地愣住的神情,也记得燕容意面上来不及掩饰的惊愕,以及……珞瑜来到雪后居,叫燕容意“师兄”时,燕容意止不住颤抖的手。
凌九深宁可燕容意来质问自己,为何违背当初许下的承诺。
可燕容意什么都没有说。
他平静地接受了珞瑜的存在,只是再也没提起过曾经的诺言,然后在接下来的百年里,每逢开山大典在即,他都会在浮山镇住上许久,最后喝得酩酊大醉,被殷勤送回到凌九深面前。
化身为“阿九”的凌九深捂住了心口。
“师父?”燕容意吓了一跳,低声询问,“您……”
“无碍。”阿九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臂拂开。
御剑升至半空的白垣,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他原先望着身边一众摇摇晃晃,试图在剑身上保持平衡的一众弟子,已经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意了。
他果然是新入门的弟子里,根骨最佳之人。
……晋升为白袍弟子,指日可待。
至于那什么“阿九”。
白垣见他还和燕容意共乘一剑,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不屑地眯起眼睛。
他怎么会觉得阿九危险呢?
白垣自嘲地笑笑。
……怎么看,这都是个废物嘛。
作者有话要说:回归到正常的时间线了,忘水和燕容意在南招提寺里发生的事情,会放在后面讲!
暗搓搓地埋下一个伏笔_(:з」∠)_
感谢在2020-04-2517:37:32~2020-04-2618: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开心就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黛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