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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2 / 2)


白薇出了门,一路走到了鸟居尽头。再迈一步就要抵达多伦城的坎顿街了,她忽然回头,见车夫还站在院子里。他正目送着她,眼神欢欣又落寞。似乎没想到她会回头,他小小吃了一惊,整个脸颊都红了。

真是一个害羞的小纸人啊。

白薇抿嘴笑,冲他挥了挥手,这才迈过了鸟居与坎顿街的交界。热闹的喧嚣之声瞬间扑面而来,昭示着白薇从蜃的幻境走入了现实。

过去的十八年人生里,她从未独自出门,更遑论单独走在多伦的大街小巷,如今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个被锁在高墙里的瓦多佛小姐彻底死去了。

白薇漫步在街头,却也没忘掉正事。她的口袋里躺着一张便签纸,上头写着一个人名和地址。那是莲夫人在汉文手札里给她留下的讯息。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面对生死与变故,请找到这个人。他曾是桑托群岛的人,与你的父亲是旧识。”

父亲。这真是个陌生的词。

莲夫人并没有在手札中对白薇的父亲过多着墨,只说他来自琴岛桑托,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未曾留下。白薇想,大概父亲在她的人生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吧。

纵然这样想,白薇还是偷偷找来了桑托群岛的地图。她慢慢地有了概念:在距离多伦城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片广阔的海洋,大洋中心有七座小岛,组合起来看就像一把竖琴,而她的父亲大约就在其中的一根琴弦上。

白薇按着便签上的地址一路找到了一片老旧的街区。道路两边皆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好几面墙上满是色彩浓丽的涂鸦。

她提起裙摆,数着门牌往里走,最终停在了查令街58号门前。

那是一幢大理石房子。房子看上去很气派,有三进门,五层楼,顶上竖着歪歪扭扭的烟囱,只是大门落满了灰,窗台上的花草皆枯败了。

“您好,请问您知道这里的住户去哪里了吗?”白薇拦住一个居民,指着大门问。

被拦下的是一位老先生。他推了推眼镜,往大理石房子看了一眼,慢悠悠地说:“啊,他们离开有两三年了。”

白薇心里一凉。

“不过我估算着,他们今年该回来了。”老先生又说。

“具体什么时候呢?”白薇问。

老先生笑了笑:“快了。当你看到彩花铺地,鼓乐齐鸣的时候,就说明莱昂带着他的马戏团回来了。”

白薇跑了一趟没有找到人,不免有些失落。她正往回走,忽见一个年轻人往墙上涂鸦。那年轻人坐在简易的脚手架上,双腿夹着一桶颜料,手里的刷子蘸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就这么往墙上刷去。

白薇停下脚步,仰头看他作画。他画的是一个男人,大腹便便,小眼睛塌鼻梁,一脸恶相。她正看得认真,未料那年轻人转头对她笑:“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白薇一愣。这个年轻人脸上画着厚厚的彩妆,鼻头上顶着一个大红球,正是小丑的装扮。

只是这位小丑有些特别,他的左脸颊刻着一个图腾,似乎是一块时钟。

“你画的是谁?”白薇问。她不知他画的是谁,怎知像不像?

小丑笑了笑,挥动刷子在男人头顶上写了一个词:开膛手。

白薇眼皮一跳:“我没见过开膛手,不知他长什么模样。”

小丑挤了挤眼睛:“谁说我画的是开膛手。”他换了红色的颜料,往男人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白薇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叉贯穿男人的脸,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胸腹。

“我画的是贝坎多大公,那个被开膛手杀死的家伙。”

白薇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丑张开手臂,对着白薇欠了欠身:“欢迎欣赏我的杰作。”

白薇顺着他的手臂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这一条街的墙面上都画着被红叉覆盖的男人,不多不少,正好七个。每个男人的头顶上都写了一个字,连起来正好成了一句话:上帝保佑开膛手。

“你不希望警方抓住开膛手吗?”白薇问。

小丑耸了耸肩:“在我看来,那些贵族老爷比开膛手可恶一百倍。如果可以,我希望开膛手永远不会被抓住。”

“那么瓦多佛小姐呢?”白薇语气淡淡,“开膛手杀死了她,她何其无辜。”

“开膛手不杀女人。”小丑说。

突然,街角响起了刺耳的哨声。白薇吓了一跳,转头便见几个巡警吹着哨子往这里跑来。等她回过头,脚手架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小丑的影子?

巡警气喘吁吁地停在白薇面前:“这位女士,请别让墙上这些污秽的东西脏了您的眼睛。”说罢他指挥着同伴,骂骂咧咧地开始擦墙上的颜料。

“这些社会的渣滓,多伦的蛀虫……”

白薇受了惊,加快脚步离开了这片街区。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了摄岚街。

前方就是摄岚街警署,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不知诺兰在不在里头。她犹豫片刻,决定绕开警署。

警署外的街角,三个青年人正围殴一个流浪汉,他们抢走了流浪汉手中的面包,又往他身上踢了几脚,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场弱肉强食就发生在警署外,却无人在意,无人阻止。人们大概早已司空见惯,因为每天都有相同的戏码上演,而上帝垂怜不到角落的尘埃。

那老汉一声不吭地蜷缩在满是泥泞的街角。过了好半天,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掏出怀中的什么东西,小心地擦了擦。白薇正要从他身边走过,却被流浪汉怀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幅人像画。

她又走了回来,半蹲下来,端详着老人捧着的画。

老人警惕地看了白薇一眼,要把画像藏起来。

“她很漂亮。”白薇说。

老人一愣。

画里的姑娘,眉清目秀,笑容明媚。画她的人一定怀着满腔的爱意,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白薇不禁又想起了四年前,那场忘不掉的噩梦,黑漆漆的城堡,染血的地毯和死去的少女。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那位姑娘名叫瑞贝卡。

“你见过她吗?”老人浑浊的眼里升起了一丝希冀。

白薇语塞。

“她还会回来吗?”老人又问。

不会了。你的姑娘不会回来了。

白薇什么也没说,她在老人脏兮兮的帽子里留下了一枚金币,随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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