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见倪衮之手猛地一抖,杯子咔地一下磕在桌子上。
欣欢吓了一跳,只见倪衮之虽然还在笑,但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有点僵硬。
——什么情况？
欣欢不解。
然而脑子一转,她又突然有点悟了：
她太大意了，这种“无中生友”的事情还少见吗？
——一个男生一般怎么会随随便便问打胎这种话题？
——这十有□□本人就是个眉清目秀的渣男啊！
欣欢的笑容也开始僵硬。
不过本着世界应该多一点信任的原则，她还是抱着希望追问了一句：
“你的那个朋友……真的是你朋友吗？”
倪衮之垂眼，手紧紧捏住杯子,指节都有点发白。
他不答反问：“关系很大吗？”
——当然大了，这决定了她该怎么回答啊！
欣欢头疼。
她觉得自己可能刚才口气不太对，当即又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
“我知道你担心朋友，出现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我们局外人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我的意思是，还不如当断则断,不负责任地生确实还不如不生——女孩子一个人抚养太辛苦了。”
倪衮之沉默了一下,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打胎本身？根本不是像国内街边宣传的那样，说是无痛,但是对身体的损伤其实不小。早期还可以用药物，但是万一月份较大的话,拿掉不亚于做一场手术，而且还有相当的危险性……”
接下来一大串一听就不好听的名词从倪医生嘴里冒出来，听得欣欢一脸懵逼。
——这不是说好了就一点“小问题”要问她吗？
——怎么这么义愤填膺？
——尤其是倪医生这个眼神……
具体形容不出来，硬要说，就搞得她像是负心汉一样——需要当面控诉的那种。
而对面,此刻的倪衮之心里确实在翻江倒海。
全靠医学生的专业素养，才维持住了面上的冷静。
今早他根据通宵达旦的阅读，总结出了这种意外怀孕的故事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大致可以分为两种路线：
一种就是女主隐瞒男主，远走他乡直接生娃，等生完了再回来打脸——这条最安全。
但是一想到自己才刚远走他乡回来，脸都还没打上呢，这就又要重复一遍？
他不能接受！
——而且现实又不是小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个恶毒女配趁着空窗期把男主给抢了呢？哪有那么多痴情等待的男人！
如果他不想第一条，那么另一条路，就是直接告诉男主。
这种通常会有一段感情上的蜜月期——但是需要提防上蹿下跳的女配，还有被陷害导致流产的风险。
不过这条路线乍一看安全系数不高，但前提是建立在有“女配”出现的基础上。
——也就是说，只要防好了，哪来的危险？
倪医生认为自己的思路很正确。
再说了，他只是想给给孩子找妈，天经地义好么？绝对和他个人情感喜好无关。
所以他决定今天约欣欢出来，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她要是表现出来对孩子的喜爱，那就一切好说；但要是她极度排斥，那就只能等一等了……
然后余欣欢果然让他失望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她！一点血缘感应都没有！
虽然这也是预想中的结果之一，但倪衮之心里还是空空落落的。
按理说，如果走到孩子妈不认孩子的情况，他就该和余欣欢说的一样，把孩子直接拿了。
可是一想到这个孩子可能是她的，他就……
再等等。
他想。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以为他说的是别人的孩子——没准等知道是自己的孩子，态度就变了呢？
而且就算是最差的结果，他也要等事实出来，再砸到余欣欢脸上，问问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然后再……
不行，他想不下去了。
这边欣欢眼看着倪医生科普完就突然不说话，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幽深，神情越来越忧郁……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种心虚加胃疼的感觉。
——倪医生的反应真的好奇怪啊。
要说他是渣男本渣的话，肯定得话里话外支持打。
可要不是的话，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痛苦？难道是关心朋友。
欣欢想了想，代入了一下假如自己好姐妹意外怀孕的心情，懂了。
真的劝打也心疼，不劝打也心疼。
倪医生作为专业人士，科普了那么多，一定是因为他了解得更多，知道后果严重，真是医者仁心。
看他这苍白的脸色，简直就是感同身受，苦他人之苦，好像自己也怀孕了一样……
她顿住，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下。
——……啊哈哈应该不会吧？
欣欢安慰自己。
但那种浑身不得劲的感觉却是怎么也抹不掉，感觉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可她一下想不起来。
两人沉默中，菜终于一个接一个地上了。
欣欢闻到香气，当下什么心思都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期待地望向倪医生。
对方终于抬眼，像是回神那样。
他露出一个非常抱歉的微笑：“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太焦虑了……说起来有点难以启齿，出事的其实不是我朋友。”
欣欢心道果然。
“那是……？”
她努力维持面上的稳定，心道这要真是倪医生犯的错，那她就真要拉黑他了。
倪医生深吸一口气：“其实当事人是我一个远房的堂妹。”
——……他还有堂妹？
欣欢努力回想了下，实在想不起来倪衮之以前是不是有个小堂妹。
就算有，肯定没一起玩过。
而倪医生还在继续：“她现在很痛苦，很苦恼——非常矛盾。我最初的建议和你也差不多，但是一想到她要受的那些苦，我就不太忍心……”
欣欢问：“她本人是想……”
倪医生苦笑：“是啊，她是挺想生下来的——但是孩子的父亲不好确认……不，我的意思是，孩子的父亲很可能不愿意承认，可她似乎不介意。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导她。”
欣欢干笑：“你是她的堂哥又是专业的医生，这都开导不了，那我的建议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倪衮之摇头：“不，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问一下你们女生更清楚……谢谢你，我和你聊了觉得还是非常有启发的——还是尊重她个人的想法吧。”
欣欢点头：“对对，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决定了不要后悔就好了——当然，量力而行。”
倪衮之：“你说得很对，我会转达给她的。”
接下来一顿吃得异常沉默。
欣欢虽然很快就吃饱了，但还是觉得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