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原本焚着一炉香,用以对抗外头飘来的种种异味。可惜这地方乱糟糟、臭烘烘,最后焚香之人放弃了抵抗,熄灭了香炉以免让空气的味道变得更加恶劣。
“都已过中午了,还不肯起?”
莲如背对着床铺冷冷地问道。
“和尚,我昨晚做了一梦,又梦见她了......”
“这话我过去听过不下十遍,所以这次又梦的是谁?”
“和你这秃驴没法说!”
无名叱了一句,踢开被子就要起床。谁知皮肤甫一接触到冰凉的空气她就冻得打哆嗦,无名赤着脚站在屋里的石板上,像个小娃娃站在冰面上一样瑟瑟发抖。
“好——冷——啊。”
她牙齿在咯咯打颤。
莲如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诚恳地问道:“这位施主,您穿上衣服再说话可好?”
“怕甚么?你对凡人的皮囊又不感兴趣,不怕被你看了去。”她说着伸出手去捞来件衣服胡乱披上,又不放心地嗅了嗅袖口,“新衣?”
“新衣。”
“呼,还是和尚人好!”
她满足地系上衣服的带子,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活动活动手脚。此刻的无名脸庞上未加妆饰,完全是她的本来面貌。见过这张脸的人极少,在京城中或许只有莲如一个。
“真是久违了......”
莲如凝视着她的面容也陷入了感慨:这张脸与记忆中的略有差别,但无疑是“无名”这个人身上唯一不变的地方。
无名吐了吐舌头:“像没穿衣服似的,怪不自在。”
这话莲如简直没法接。
他照常忽视了无名的疯言疯语,拂净了凳面坐下来等无名完成例行的化妆。也就这点时间里能让无名保持安静,而非叽叽喳喳地吵得他头裂。
“我梦见她了。”
莲如不声不响地喝着茶,懒得搭理她。
“真的!”
“哦。”
茶已经凉了,莲如才喝了一口就嫌弃地搁下杯子,他搓搓手掌望着无名化妆时的背影。
“和尚,我真梦见她了。”
“我知......道。”
他的话被硬生生地掐断了,无名似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缓缓向他转过身来。
“是她,是她。”
无名眨了眨眼:她只修饰了自己的左半边面孔,那眉形,那肤色,发丝垂下的角度乃至说话时的眼神。
几同莫菲一模一样。
莲如眯起了眼睛审视着她的伪装,又伸手扳过下巴仔细检查一番。
“这姑娘我也曾见过,若记得不错——是那天你我在街上碰见的,陆炳的女人?”
“嘿嘿嘿。”
无名挣脱了他的手,拿起镜子端详着自己的倒影。
“不知为何近来我总梦见她,有时是在囚室的小道上,有时是一片不可捉摸的黑暗中。每当我醒来,她的面孔就在我眼前晃。”她戳了戳自己的脸蛋,“你说,我该不该去找她当面对质,弄清其中缘由?”
莲如扬起了眉毛:看来她发病的严重程度正与日俱增,渐渐地没得救了。
“是该用这张脸。”
她指着自己伪装过的左脸。
“还是用这张?”
她又捏了捏自己毫无掩饰的有脸。
“这位施主,依贫僧所见......这样正好!”
在莲如面前无名没有什么戒备,一时竟着了他的道。莲如刚从墙壁上蹭了两手灰下来,左右开弓齐齐在她脸上抹了一通,随后拎起她的后衣领不由分说地拖了出去。
一路上无名的骂声不绝于耳。莲如恍若未闻,使出大手劲来把无名边磕着台阶边往上头拖。
“秃驴!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
“钟楼。”
莲如简短地答道,他成功地将胡踢乱蹬的无名一把扔在了钟楼的顶上,轻舒胳膊呼了口气。
这里视野开阔,站在楼顶上恰好能清楚地看到嘉靖郊祭时必经的那条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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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老是咳咳咳咳,不过今天碰到一个喜事,我和失联好一阵的笔友终于重新联系上了,很开心,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