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从自己佩殿内出来的时候,白天桦已经换下了那一身是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长袍,少见地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袍,长发散散披在肩上。
一手垂在身侧,手指僵硬,好似假手一般。
他最终没有用法术接回那个断手。
他不是乌昊轩,用假象蒙骗别人,也蒙骗自己。
他干净利落地斩断了自己的手,用鲜血与过去的自己告了个别。
不是假的告别,而是真的。
“杨总管。”他在殿前唤了一声老部下。
没几秒,就见杨总管从远处奔来。
“大人?”杨总管抱拳作揖,躬着身子临听领导指示,他悄悄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穿天青色长袍的挺拔影子。
依旧是冷静沉稳的表情,却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大人的冷中似乎带了一点柔柔的情意,就像从坚硬的泥土里钻出一芽小小的绿苗。
白天桦此时的心情是无比轻松、高兴的。
他解决了黑历史,他可以去和阿川认认真真地回复那没来得及回复的三个字。
“杨总管,给这佩殿添点家具,不久之后,会有人要住进来……是个凡人。”为免忠心耿耿的杨总管误解,白天桦特意在最后强调了一下“凡人”两个字。
“哦……啊?”杨总管嘴比脑快,应下之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凡人?
不应该是信德正君吗?
难道有他不知道的事?
“去办吧。尽量弄得温馨些,就和人间的风格差不多就行了。对了,我要出去几天。有任何人打听我,就说……我外出游历。”白天桦没有错过杨总管抬起头时眼中的错愕。
他与阿川的渊源除了一起修练的乌昊轩外可能没有外人知晓了。
老杨年岁更短些,就更不知道了。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杨总管对司长大人的忠心,他的乌黑小眼珠在细小的眼眶里打了个转,做了个揖立马就举一反三起来:“那我最近让司里都幻化成人吧?免得吓到……凡人?”
能入司长大人眼的“凡人”必不平凡。
“甚好。”白天桦点了点头,难得表扬了一句杨总管。
杨总管一哆嗦,眼泪差点就从小眼眶里飙出来了。
几百年了,都没有得过司长大人一个“好”字,还是“甚好”两个字。
受宠若惊、感激涕淋!
看来,他的路线是对的。
这个不平凡的“凡人”对司长大人来说,意义非凡。
本来他还在心里吐槽“外出游历”是个什么糊弄鬼的理由,要知道司长大人已经不需要亲自游历了。
可现在,被司长大人“甚好”两个字表扬了一下,杨总管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突然就开窍了。
这理由明显是糊弄那位对司长大人“情深意重”的信德正君的。
要说,信德正君的人品真是没话说,待人接物都是考虑得极周到,杨总管和司里很多人都认为他会是司长夫人极佳的人选。
但明显,他们的司长大人考虑得从来都不同。
杨总管觉得他们大人好像是没有对乌昊轩的付出有任何回应过。
信德正君从来都是单箭头。
唉,感情啊,这东西,谁说得清。
这不是做生意做买卖。
你付出多就能得到多,你先到就能先得。
杨总管想清了这些门门绕绕,便极有眼力劲地下去布置了。
他在内心里无比期待,他们这位司长夫人倒底是位什么“凡人”。
“阿嚏——”被杨总管惦记的这位“凡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何明川用手指挠了挠鼻尖,可能是他家里收到钱,正喜滋滋地惦记着他的好呢。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第二遍,才有三三两两的人从教室外面走进来。
从他们拖沓的脚步声中,何明川可以感同深受,这门三个学分的必修课是多么令人又爱又恨。
马哲课。
上课的是一位半生倾心于此的老教授,从他那光滑的脑门可以看出他对这门课是有多么鞠躬尽瘁。
何明川已经从高空坠物的意外事故中恢复了过来,依旧需要上课、兼职,把未完成的学业完成。
与大多数正常人相同,他对这门课实在是爱不起来,却也不得不看在三个学分的份上,风雨无阻地来听老教授的课。
同学们都到的差不多了,公共课人多,他们都像何明川一样无可奈何地找座位坐下,掏课外书的掏课外书、掏耳机的掏耳机,各显神通,准备得很充配,以渡过这冗长的一堂大课。
等教室外面传来脚步声时,何明川半阖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两天,他都睡得很迟。换了床,换了新环境,他有点不适应。
单人公寓太过于安静,以至于他开始怀念之前舍友磨牙打噜的烟火气。
可是,这次老教授的脚步声过于轻松了,步长不对。
何明川猛得抬头,就看到了一抹颀长的身影,夹着书本,从教室门外款款而来。
不是那闭着眼就能念出整本书的秃顶老学究?
何明川对着那道身影,呆楞住了。
事实上,整个教室里刚才还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在门外那个身影进门的那刻起,都戛然而止。
夹着书本、换了一身休闲西服的白天桦迈了两步,就站到了讲台前,冷冽的眼神从金丝眼镜后面将偌大一个阶梯教室扫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