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沉夜于是拿出来一支,递给他,捏碎爆珠,点上,自己也衔了一支在嘴里,凑上去。
徐陵游呆呆地看着她眼睫低垂地凑过来,吸气,两支细长的女士烟中间的火光传递,她含笑把烟夹在手指间。
徐陵游简直失去了神智,一举一动跟着她做,也取下来烟。
然后她拉着徐陵游的衣领,踮起脚尖与他亲吻,交换呼吸。
徐陵游立刻激动的反客为主,凑上来纠缠,扣着她的肩膀简直想要吃下去这个折磨人的橙橙。
一吻完毕,徐陵游耳朵爆红,但还是很有气势地低声问:“舒服么?”
辛沉夜哈哈大笑,然后把自己手里的烟塞到他嘴里。
徐陵游下意识地咬住滤嘴,才意识到这支烟也被她的嘴唇吻过,莫名其妙地有点激动又有些嫉妒。
辛沉夜说:“这支橙子味儿的给你,你那支草莓味儿的给我。”
徐陵游照办,问她怎么知道的。
辛沉夜笑骂:“呆子,你刚刚没尝出来味儿吗?”
她拎着包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出去了,“看好家啊,小泰迪。”
小泰迪咬着橙子味儿的女士烟转来转去,想,妈的栽了,又想,这么短怎么尝得出来?
橙橙吸过的橙子味儿的烟。
徐陵游想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满脑子都是想喝橙汁的念头。
*
这边王秘书带着沉夜到了餐厅,恭恭敬敬地送她进去,才开始发愁说好的大学开始的女朋友的事情。
订好的位置临窗,在盆栽的掩映下很隐蔽。
这家餐厅装修很独特,是在京市一家历经两朝的庙里开建的,名字就叫TempleRestaurant。古色古香的氛围加上法式西餐,侍者给了优雅的选酒建议之后退下,钟寒水掏出来一个古董珠宝盒子,推给沉夜。
“说好的给你的回礼。”
沉夜接过来,“现在可以打开吗?”
钟寒水冷静地颔首,“当然,如果能让你满意就好了。”
衬托在优雅的灰色丝绸上的是一支镯子。蓝宝石打磨得光滑,内圈镶嵌一层古银,银面上雕刻着细腻的流水的纹理,宝石和银面的接触面上点着细碎的金沙,像是蓝色的夜空,群星坠落在凡间素白的江河里。
沉夜露出明显被惊艳到的表情。
钟寒水这才矜持地说:“这是我设计的,取名叫‘沉夜’。”
辛沉夜迟疑了一下,把这只镯子跟一直戴在手上的碧玉镯子并排戴好,向着钟寒水伸出细白的手臂,“怎么样,好看么?”
……很漂亮的搭配,碧玉颜色温润古朴,蓝宝石沉静美丽,就像餐厅的氛围一样,就像沉夜这个人一样,奇妙的好看,奇妙的不可思议的魅力。
然而钟寒水只是颔首说:“很适合你。”
辛沉夜于是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很喜欢它,会经常戴着的,谢谢你!——这下算是扯平啦,钟寒水戴‘寒水’,辛沉夜戴‘沉夜’,刚好等价交换。”
精明的商人钟老板此刻竟然对这句“等价交换”觉得无比赞同。
用餐时钟寒水首次殷勤地为同伴切了牛排,熟悉的侍酒师给了他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并且回到吧台切换了一个更加柔情脉脉的BGM,女声含糊轻柔如梦,用法语轻声唱着玫瑰人生。
钟寒水有点羞恼这个玩笑,但是又不好说出口,只好埋头吃。
辛沉夜感慨了两句罪恶的美食,懒洋洋地问:“所以你要跟我说的事情是?”
钟寒水擦了擦嘴,问道:“……我想知道,你跟徐陵游交往多久了?”
“今天早上开始的,并不久。”
女孩子轻描淡写地说。
钟寒水说:“你是认真的么,你喜欢他?”
辛沉夜抬头,“怎么,钟大老板担心我欺骗你好兄弟的感情吗?”
钟寒水立即窘迫起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抿起削薄的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可能你会觉得我有些冒失,但作为……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你,徐陵游或许对你不够诚恳。”
他说完,立即观察沉夜的神色,担心她有一丝一毫的恼怒或者伤心。
然而辛沉夜的面色未变,仍然是淡淡的神色,跟他对视时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嗯,然后?”
钟寒水立刻为自己补足证据,他把手机里那份录音调出来,递到沉夜面前。
“你或许不相信我,不过你可以听一下这份音频。”
辛沉夜放下刀叉,拿起手机,点了播放之后凑到耳边。
音频处理得很好,精准的清除了杂音和背景音,只剩下人声。几个人笑闹着交谈,嘲笑鄙夷了辛沉夜的品格,直到徐陵游的声音说“……之前没跟这种类型的女人上过床,也就是图个新鲜呗……”这一段。
然后她放下来手机,递回去,依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钟寒水试图从她的神色里看出来难过或者受伤,却只听到她轻描淡写的道谢。
他疑心男人果然是没有解读女人的表情的天赋,说:“你不要难过。”
辛沉夜却说:“我并没有难过,钟先生。你送我礼物,还告诉我这件事情,而不是站在你一直以来的好朋友的立场上,已经是非常让我感激的了。”
钟寒水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担心她下一句就要点出“你是不是喜欢我”之类的让他退无可退的话。
然而她却语气柔和地说:“……所以,我们是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了,对不对?”
钟寒水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幸好他一贯面无表情。
“……对。”他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
女孩儿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你可真可靠。”
钟寒水点头:“你可以依靠我。毕竟……咱们小时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他用商场上往来的厚脸皮来跟她扯关系。
辛沉夜也没察觉出来不对一样,说:“嗯,那我就不客气啦!”
钟寒水意识到她就要这样让徐陵游的话这个话题被放过去,不知为何忽然很不会读空气地又拐回这个话题:“所以,你还是要和徐陵游交往吗?”
辛沉夜说:“对呀。”
钟寒水有些不愉快地捏紧了叉子:“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并不怀好意。难道是你不相信我吗?”
辛沉夜摇头:“没有的事,我相信你给我的是真的音频,你何必造假来骗我呢?……至于不怀好意。”
她顿了一下,垂下眼睫,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下。
“……嗯,这又不影响谈恋爱嘛。”
钟寒水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音频前面有一段让他听了都觉得很不快的嘲讽和鄙夷,立刻说:“那么,你是在生气那些人背后说你的话吗?对不起,我没有注意这一点,你不必在意这些,他们说的全都是偏见。”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的。”
辛沉夜抿了一口红酒,再抬起眼睛来,神情又是清清淡淡的,带着一点笑意:“这些都不影响谈恋爱,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对我没有偏见,敬友谊——”
她举起酒杯,要玩闹着跟钟寒水干杯。
钟寒水却沉下脸,不再配合她,捏着刀叉越想火气越大,低声质问她:
“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恋爱?徐陵游有什么好,你刚跟前一任男友分手就要急着找下一任吗?是债务的问题吗?前男友没有给你分手费吗?还是说徐陵游通过了你对财力的审核?我告诉你,他并非家里有能力的那一个,根本没有办法负担你的债务——”
高脚杯被放到木质的桌面上,发出一声响。
不算重,却刚好让钟寒水从激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不顾仪态地灌下一大口红酒,然后才低声说:“……抱歉。”
他冷静下来,又说:“女孩子总是换男友,说到底会对名声影响不好。如果你缺钱,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协议关系……我包养你。没有肢体接触,不谈恋爱,但是对外你可以当我是固定的男友。我给你钱。”
辛沉夜看着他,神色里有一种朦胧而脆弱的悲色,像隔着蓝色的玻璃窗子看到的毛月亮。
“不是债务问题,是我的问题。”
她冷静地说:“你不必感到抱歉,本身就是我的错。”
辛沉夜放下刀叉,取下餐巾,拎着包站起来,轻声说:“我只是需要恋爱——虽然我并不需要恋或者爱。”
钟寒水一时有点搞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辛沉夜已经离开餐厅了。
钟寒水立刻追了出去,顺便跟老板说自己记账。好在法国人老板是他的老朋友了,笑嘻嘻地劝他不要慌,快去追女孩子。
钟寒水大步追出去,在小巷的人群里找了半天,奔跑着冲过去,抓住沉夜的手臂。
“对不起,对不起沉夜!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他体质很好,一口气跑出去也不喘气,急匆匆地跟她道歉。
女孩子回过头来,眼眶里含着的泪水才扑簌落下来,倔强地说:“请放开我,钟先生。”
钟寒水拉着她的手不许她走开,“跟我生气吧,沉夜,别假装无所谓,我没跟女孩子做过……朋友,我想我们不应该就这样放弃这段朋友关系。”
沉夜转头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珠,“放开我!”
钟寒水说:“不放,我给你钱,随便你刷卡刷多少,沉夜,医生,对不起,我真的不该在还不够了解你的情况下说那些话。”
沉夜咬着嘴唇看他一会儿,才说:“真的刷多少都随便?”
钟寒水严肃地点头:“当然,算作正当的医疗费。”
最终两个人穿过小巷人潮,到公园里散步。
公园里不少附近的居民饭后出来散步消食,隔着水面的亭子里传来悠长的戏腔。
钟寒水仍然拉着沉夜的手,犹豫了一下,说:“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根糖葫芦跑回来,递给沉夜:“甜食有益于心情变好。”
然后他看到辛沉夜眼角泛着红,双臂环抱冲他翻了个白眼。
她说:“我才没有不开心,是你太激动了好不好?”
钟寒水老老实实的说:“好吧,是我情绪不够稳定。”
一米九的大男人穿着西装,皮鞋锃亮,有点困扰地举着糖葫芦,“那它怎么办?”
辛沉夜微笑:“谁买的谁吃掉,钟先生?”
钟先生于是开始琢磨怎么不毁形象地吃糖葫芦。
然后他空着的那只手忽然被沉夜拉住。
他的心骤然失速,辛沉夜却一脸无辜地仰头:“这仍然算你强行要拉着我的,按时间收费。”
钟寒水说:“……你不是说不是债务问题吗,辛小姐?”
辛沉夜理直气壮:“我虽然有能力还债,但是钱当然来的越多越好,而且这是你主动通过正当途径给我的,我的客户钟先生。”
客户觉得他的医生说得非常对,然后用力地嚼了一颗糖葫芦,酸的都快崩坏面瘫人设了。
公园里的湖面上吹来凉风,两个人并肩站在湖边闲散打发时间。
辛沉夜饶有兴致地趴在围栏上,托腮侧脸看着钟寒水面无表情地吃掉一颗又一颗的糖葫芦,拧着眉假装自己味觉失常。
“好吃吗?”她问。
钟寒水说:“感谢某位妙手回春的杏林高手给我开的药,钟某人的味蕾已经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磨难,觉得还不错。”
辛沉夜笑得趴在栏杆上,“你这人竟然还挺贫的,我封你为方圆十里最有实力的冷面笑匠。”
钟寒水把竹签丢进垃圾桶,擦了擦嘴角,“谬赞,杏林高手。”
接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对面的凉亭里老人练习唱腔的调子。
“……恰便似一串酾珠声和韵闲,恰便是莺与燕弄关关,恰便是鸣泉花底流溪涧,恰便是明月下泠泠清梵……”
唱到这儿,老人忽然停住了,原来是朋友来寻,两个人便说笑起来。
空气一时间静住,沉夜过了一会儿,轻声接着唱。
“恰便是缑岭上鹤唳高寒,恰便是步虚仙珮夜珊珊……”顿了一顿,她笑了起来,有些羞涩地撇过脸,将短发别到耳后。
“……这是长生殿的弹词,小时候爷爷经常听的。我不过记得几句而已,后面的词就不太清楚了。”
钟寒水低头看她,耳朵白皙小巧,下巴尖尖的,睫毛又长又翘,抿着嘴唇,令人爱怜得想要揉抱到怀里亲。
他低声说:“你唱得很好。”
辛沉夜于是笑:“你是想要用客套话来骗我少收一点钱吗?”
钟寒水竟然有些痴了,一时越过了朋友的分界线,脱口而出:“我说的是真心话,只要你愿意相信,刷卡刷多少都行。”
辛沉夜抬眸看他,黑眸亮晶晶的,映着粼粼的波光,抿唇一笑:“钟老板是过了晚上十点就不再会做生意了吗?”
竟然已经十点了吗?钟寒水只觉得他们用餐散步,统共不过十来分钟,嘴上给自己打着掩护:“我跟朋友是做不来生意的。”
辛沉夜不知道信了没有,又把视线放到幽幽的水面上。路灯的倒影在湖面上散漫开来,变成飘摇的绸带。
她说:“特别小的时候,我见过你,就一次,后来就搬出去了。那时候,大家都说你是‘太子爷’呢。”
钟寒水知道她说的“后来”就是那众人皆知的往事了。
他迟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辛沉夜说:“我不难过。父母的事情,原本跟我就没什么关系,我只跟爷爷奶奶感情好。那家医馆才是我真正长大的地方。”
“我记事情特别早。我爸妈……曾经也很恩爱的,后来爸爸说去赚大钱,一切都变了。家里就我跟妈妈,妈妈又开始整天哭……骂爸爸混蛋,骂他出轨。”她轻声说:“她那时候精神就不好,一崩溃就顾不上做饭,掐我,完了自己就躲屋子里哭……所以爷爷奶奶才把我接走教养的。”
钟寒水默然地看着她,只觉得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沉夜说:“后来爸爸跳楼了,就死在妈妈面前。他俩就这样子全部放弃人生了。”
她微笑起来,“婚姻……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宣誓了不离不弃,长篇大论的神圣的自我感动,交换戒指,最后却那么……不可信。”
眼泪掉进水面。
钟寒水忽然把她抱进怀里,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沉夜偎依在他的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女孩子的声音颤抖,乱七八糟,断断续续地说,“……我想谈恋爱,谈恋爱很开心的。我需要男朋友,需要有人喜欢我……但是我自己不行,我做不到相信别人。……欠的太多,就不好分开了。我得自己一个人坚强起来……”
钟寒水抱紧了她。
然后他说:“那就相信我。恋人们可能会分开,朋友却是可以长久稳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并万字大章,家里出事断更这些天真的很对不起。
今天会再来一个万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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