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
不需要这样奇怪的罗曼蒂克。
不需要什么命运般的相遇。
不需要拿出一生的勇气所奉献的告白。
不需要什么人拼命靠近他的努力。
如果这就是补偿,或者是替代品的话。
上天啊,请把我原本应该有的、最为求而不得、最为痴心妄想、最为焦灼饥渴、最为惨不忍睹的命运——
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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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困惑想念茫然不甘痛苦挣扎死亡回忆回忆回忆回忆回忆回忆——
他像一个职业的潜水员,熟稔地一头扎进回忆里。
时时刻刻都能够做到。有时候他根本就不再需要这荒诞离奇的现实,而只要他痛苦得撕心裂肺却让人安心的回忆。
裘芊芊就在他颓废的日日夜夜里应聘成了他的私人保姆,负责打扫他的空旷的豪宅里的卫生,做饭,并且提醒左启处理公务。
在她看来,左启好像是进入了艺术家们的那种瓶颈期。他不说自己为什么忧郁或者颓丧,只是自顾自地活在他的黑白默片的世界里。而所有人都包容他的这种行为,当然也包括她。他常常窝在工作室的沙发的角落沉思,不知道想些什么,胡茬灰青,黑眼圈很重,烟蒂即使她总是清理再清理也一直飞快地堆积。他好像没认出来自己就是曾经跟他告白的那个人,不过这也无所谓,如果他不是情感丰富的浪漫型的艺术家,就换别的套路来打动他。裘芊芊多少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左先生、左先生,您醒一醒?”她轻声叫他,努力压抑自己去摸一摸他瘦削的侧脸的冲动。
……回忆里一直放着沉夜的歌。她的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苦苦哀求她的声音不要滑走,那种漂浮的不确定感令人觉察到安全又熟悉的孤独。直到陌生的声音骤然闯入这个世界,把一切切换成另一首歌。
“……从来都知当年旧梦容易醒……”
他像被回忆的深海里漂游的水母蛰到而骤然惊醒,用力地睁大眼睛确认这让他甚至感到眩晕的充满真实感的现实。
“……是你啊。”他说,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发痒,磕了一下烟蒂,才发现手指间只剩下燃烧到滤嘴的烟头。
“给我一杯水。”
保姆慌忙把水送过来,犹犹豫豫,小心地问:“您最近是在思考怎么写歌吗?”
左启的耳朵里轰鸣起来。
“……写歌?”
“是呀。”变得模糊而扭曲的声音遥远地、轻飘飘地说,“写一些,您想让人知道的情感、故事……”
他平静地等待袭击自己的头晕目眩自己过去,忽然笑了一下。
“嗯,我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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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左启发行了三张碟,都放在一起卖,所有的歌曲都只有一个作者,叫做“夏沉夜”。没有人听说过这个人,也没有谁听说过这些歌。每一首歌的质量都是令人赞不绝口的高,风格也与左启之前的创作风格迥异,评论人说他大有突破,他却坚称写词谱曲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夏沉夜”。
旧历将近除夕的时候天空飘满大雪,铅色的云层一层一层铺满头顶。酒店里推杯换盏,放着“夏沉夜”的歌。生意上的朋友调笑问他:“真的有这个什么夏沉夜,不会是你们这种文化人的那个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点问题了吧?哈哈!”
他喝得醉醺醺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了。
但是左启很清醒,他说:“有这个人。”
“谁呀?谁啊?”大家七嘴八舌,大着舌头问。
他回答说:“是我爱的人。是云上面的人。是……”
他抬头,恍惚看到墙上的钟表,时分秒针一圈圈的转,而沉夜的身影在脑子里却变得有点模糊。一切喧嚣的声音都像背景音一样渐渐淡去,只剩下哒哒哒,摆针走动的声音。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去,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离他远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平庸的人,记忆终有一天会摆脱他溜走。
他猛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来刺耳的声音。
喧嚣的声音回来了。众人哈哈大笑,嘲笑他是不是喝高了写的歌。轻柔的女声像梦呓一样唱着他复写下来的沉夜的歌声。
“我的耳朵里充满眼泪。”
他喃喃自语,谁也没有听见这句话。
然后他像逃亡一样离开了饭店。奔跑。电车在年关依然运行,百货大楼灯火通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而他精疲力竭地奔跑,到黑暗潮湿的漫长的隧道里,听见尖锐的汽笛鸣声。迎面有刺眼的白光,和轰隆轰隆的车轮压过轨道的声音。
——命运啊。
停留在这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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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这没有她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请给我感想!一定要给我感想!
然后还有一个番外,关于原本的世界,小王子乐队的其他人的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