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窟里。
照明灯没开,就湮在黑影中,眼前石壁上影影错错间像是有浮光在动。
这种异样成了习以为常。
石窟那头是祁余和罗占在说话,声音不大,都是在讨论工作上的事。当然还有些琐事,像是祁余埋怨罗占吃了他的面包,害得他都没吃早饭。
罗占就一如既往地呵斥他:老子给你买,别废话了。
那我得要牛奶吐司,祁余变本加厉。
罗占不悦:我给你买头牛得了!
沈瑶进窟检测时刚开始没瞧见江执,只觉角落了隐约一个黑影,着实吓了一跳。等视线适应窟里亮度看清楚对方后,她拍拍胸口,“怎么不打光啊?”
江执没说话,伸手开了探明。
沈瑶看出他有心思,还误以为他是在想工作上的事,走上前轻声说,“现在结果不还没出来吗,也许会有转机呢,胡教授是固执了点,但也是为咱们好。”
江执抬眼看着石壁,始终沉默。
见状沈瑶也不想自讨没趣,转身要走。
“沈瑶。”冷不丁的,江执叫住她。
沈瑶顿步,转头看他。
他抬头,问,“你会留在敦煌吗?”
沈瑶听了这问题只觉奇怪,笑,“当然了,我就是在这工作啊。”
“一辈子?”
沈瑶想了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一辈子吧。”
一辈子,漫长又短暂。
江执没什么要问的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沈瑶这个问题。沈瑶见他又不说话了,轻叹一声,宽慰,“别想那么多了,开心点。”
开心点,是啊,进了窟就不能不开心。
江执凝视着脚旁的探明灯,灯光不刺眼,柔和恬静,像极了那晚父亲手里马盏灯的光亮,父亲一手牵着他,一手微微举高马盏灯,映亮了石壁上的经变画,跟他说,“儿子你记住,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修壁画。”
“为什么?”
父亲笑了,似真似假,“因为壁画有灵魂。”
后来,在他动手修复壁画的时候终于明白父亲的那句玩笑话,不是壁画有灵魂,是因为修复师的心情能直接影响壁画修复后的质量。
可敦煌这个地方,自他踏入之处就从没开心过。
要他留在这吗?
在这片令他窒息得快要疯掉的土地?
江执愈发烦躁,起身出了石窟。
月色被无垠戈壁稀释,起风了,那声音形同鬼啸,就像是来自魔鬼城深夜的声音。
江执靠在围栏上,抬头看着0号窟的窟门。
就像是山墙上的眼睛。
他注视着它,它也在注视着他。
令他不经意想起了尼采的那句话: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敦煌,就是令他窒息的深渊!
江执咬牙。
信仰,我是个有信仰的人,敦煌就是我的信仰……
肖也的话冷不丁钻他脑子里。
信仰?
草!狗屁信仰!
他特么就是没信仰,能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