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睡的床是一张千工拔步床。
据说这张拔步床是请了十二个工匠耗费半年的时间才制成,相当繁复,相当奢贵。
如今云嫣却总有一种它离散架不远了的错觉。
用早膳时,小公主便无精打采的。
浅草分明记得从前云嫣同六皇子过夜的时候虽也有过亲密的动静,但她家公主每每都是容光焕发,像个吸满阳气的妖精似的,而那六皇子每每都好似情志不畅。
如今却恰恰反过来了。
这六皇子是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的餍足精神,她家公主反而坐在这儿打着哈欠。
浅草不由得怀疑这位六皇子莫不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才能反败为胜。
“春姨娘今日吃东西了没有?”云嫣扒拉了两口食儿,忽然又问起了春烟。
浅草道:“昨儿晚上开始就没吃了,今天早膳也被人看着没吃,听说现在她身边那王婆子正想办法往殿下身边递话呢。”
但景玉昨晚上确实忙碌得太晚,到了歇息的时候却又直接去了云嫣屋里。
今日景玉又不在,把那王婆子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云嫣扶了扶酸痛的腰,语气更是幽怨道:“再饿上她两天……”
浅草迟疑道:“这样不好吧,倘若饿死了她岂不是罪过?”
云嫣心说她只是说饿她,又没不让王婆子去找景玉求救。
“当主母的饿死了妾侍又能算得上什么罪名?”
云嫣扫了浅草一眼,颇是欷歔道:“况且老话说的好,做人不狠,地位不稳。”
浅草:“……”
哪里的老话?是孔子说的还是孟子说的?
不过这到底是云嫣的吩咐,浅草还是要去照办的。
等到春烟听到这事儿的时候顿时心急如焚,虽然也只饿了两顿,也气得她不怎么想吃东西,但真要饿她三两天饿出毛病来可怎么好?
王婆子道:“奴婢已经买通了个小丫鬟在门边等候,但凡六皇子回到府上来,她都会去将这事情告发出去。”
春烟点了点头,她不相信景玉能恰好这些天都不来看自己。
只要等他过来,只怕那位皇子妃虐待自己的事情也会分分钟败露出来。
然而景玉晌午后从外面回来,便直接进了书房里去,连王婆子过去求见,都被楚吉拒了。
楚吉只说六皇子忙的时候谁也不见。
一直到傍晚云嫣听说那王婆子都没能想到办法将话递到景玉耳边,让云嫣顿时大失所望。
用晚膳时,云嫣自己反而是见着景玉人了。
她望着景玉,澄莹的目光里透出几分狡黠,语气颇是温柔道:“殿下这几日怎不去看看春姨娘了?”
景玉扫了她一眼,夹了一筷子青菜,倒是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贯彻落实的很彻底。
云嫣向来都知道他冷心冷肺,但哪里晓得他能冷到这个地步。
她难免又开始琢磨他对这春烟的态度是不是什么新式样的宠妾手段,譬如爱她就要冷落她,爱她就要睡其他女人,爱她就要和别人生娃娃,亦或是爱她就要虐待她……
云嫣愈是琢磨,愈是觉得他这般反常人的性子,指不定真会做这些事情……
景玉放下筷子,云嫣才慢慢回过神来,又看向他。
景玉望着她终于开了口,缓缓说道:“你寻的那位画师只将画做出来一半,只是饿了四天,怕是也支撑不住了。”
云嫣心里蓦地一咯噔——
比起旁人的质问呵斥责骂一套下来复杂又啰嗦的流程,景玉这般简单的一句话完全是打在了云嫣的七寸,定得她登时不得动弹。
景玉淡淡扫了她一眼,对她这般反应倒也像是早有预料,便起身离开了厅中。
浅草察觉云嫣的异样,忙揣测道:“殿下莫不是抓了公主先前见过的那个画师?”
云嫣一幅魂不附体的模样,轻声道:“你平日里说我坏,我好歹干坏事还叫人来听个响,他却阴险得很,什么时候抓了我的画师我竟都不知晓……”
况且她才饿了春烟两天,他怎就能饿了段霜守四天……他这是还会未卜先知了?
云嫣觉得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不能眼睁睁地让段霜守饿死,让自己功亏一篑。
她一边吩咐浅草去查查段霜守还在不在,一边又吩咐人做一桌丰盛的菜给春烟送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府上小厮跑到外边去找画馆附近的乞丐一下子便打听到了。
浅草便立马将外边人查探的事情告诉了云嫣,“前几日那段画师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来了一群穿着青衣的男子进他画馆里一通翻箱倒柜之后,就将他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