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天是落了灰般的阴沉,魏宣的棺木下了皇陵,傅凛亲眼看着,外人从这位年轻帝王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悲伤,只当他去了位从潜邸时关系就冷冷淡淡的旧人,可傅凛的眼神是空的,内里也是空的,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点的将魏宣全部失去了。
他想,魏宣从频繁的呕血,最后闭上眼睛也不肯见他一眼,他这样厌恶他……他一边想着,心紧紧揪成一团。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上心,也说服过自己不在乎那个人心在不在他这,他一味地、自私的用了手段把人绑在身边,是他害了魏宣,若不是他,魏宣该有另一番生活的。
他知道魏宣心里喜欢着傅温焱,魏宣在他身边这些年,过得不开心,要是他早早放手,魏宣不会郁结难消,致使吃了许多药身体却总是养不好。
所以在他意识到重来一世,他再次成为了太子、回到了那晚时,他就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会放过魏宣,不会纠缠他了。
他被人搀扶进那间屋,看到魏宣在榻上,面泛潮红、不自觉的呻.吟,整间屋子都蒸腾着热气,他将手掌捏出了血痕才维持清醒。
他不断对自己说,这是活着的魏宣,活生生的魏宣,离他远些吧,别再靠近他了。
他本想给魏宣喂下解药,可他终归是高估了自己,在魏宣面前,他太容易溃不成军。原本以为的拼命逃离并没有发生,那迷离着眼的人主动缠上来偎着他,一举一动的情态无时无刻不在蛊惑着他,他强大的自制力在魏宣面前荡然无存。
他忍不住去亲近魏宣,他放在心上两世的人,他爱他每一寸的皮肉,爱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他甚至冒出了疯狂又可怕的念头:将他永远缚在自己身边,冷冰冰的也罢,视他如仇傅凛也认,就只想锁着他,关着他……
这种念头他无数次有过,短暂的癫狂过后终究会冷静下来,魏宣怎么禁得起被这样折腾,他曾经亲眼看着他的棺椁葬入黄土,没有什么比再次看到活生生的魏宣重要的了。
傅凛吻着魏宣不甚清醒的眼睛,魏宣的腿还搭在他的腰上。傅凛把魏宣放平在榻上,只过一会儿,魏宣就昏沉的睡过去,傅凛看他看了半晌,眼里闪过许多东西,最终都化为一池幽深。
魏宣说出要向傅凛讨方便的话,却没注意到傅凛整个人都紧绷了。
魏宣该是怕他的存在会给他和傅温焱产生麻烦,所以最近两次才会主动找他搭话,想让他开口应允之后远离他。
魏宣心悦之人是傅温焱不是他,会待在他的怀里亲吻他也是因为中了药的缘故,魏宣终于要提起这件事和他解释清楚了吗?
其实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了,不管魏宣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这一次他再不会强迫他了。
傅凛呼吸加深,等待魏宣接下来的话。
魏宣毫不知情身边的太子殿下已然心情沉重,此时方丈被一个小沙弥叫走了,他怕傅凛不答应,措辞小心翼翼的。
“是这样,我有个姐姐,我那后娘给她安排了门亲事,可在我看来对方并不是位好夫君,我姐姐若是被侯府逼着嫁过去一定会吃很多苦,还请殿下能帮帮我。”
魏宣说完,期待的看着傅凛,傅凛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收拾灰败的情绪,一向滴水不漏的脸上露出怔仲,他没想到魏宣准备好的话竟是这个。
“为难吗?”魏宣咬了咬下唇,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其实他也知道傅凛虽然是太子,但也不好插手侯府的家事,可李氏要是真逼着魏瑛嫁过去可,魏宣还没有能力反抗她,佟时文那人道貌岸然,没人站在他这边的,要是魏瑛真嫁给他,一辈子就栽在他手里了。
“殿下,就是上次那个佟时文,你也见过了,那东西特别不怎么样,还好色,听说外面养了好几房小妾,我姐姐人老实,会受他欺负的……”
魏宣是真的怕傅凛会拒绝他,努力的想着话,语气里带着讨好,声情并茂,眼尾勾着,说话间就变得水汪汪的。
他下一步就打算拽傅凛的宽袖了,却不想傅凛迅速的后退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怎么帮?”
“殿下这话就是答应了?”魏宣立即笑逐颜开,“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目前还没有到麻烦您出面这步,若是真有逼婚那日,还要麻烦殿下。”
傅凛这种不苟言笑的人说话最是算数,有了他做后盾,魏宣心中一颗石头算落了下来,他终于可以阻止姐姐掉进火坑了。
他不由得想,傅凛对他真是好,现在两人还什么都不是呢,他也就给傅凛抱了抱亲了亲,傅凛就肯对他这样好了。
他之想还想着傅凛对他疏离什么的,果然是他在胡思乱想,他笑弯了眼尾,凑近傅凛,不容置疑的拉着他的袖子,“殿下这样帮我,我该怎么报答殿下才好?”
傅凛看着墨色袍上纤细的手指,瞥开眼去,“不用。”
傅凛背过身,魏宣便转了个圈儿对上他的脸,“为什么不用呢?真的不用吗?”
傅凛漆黑的瞳孔对上他,“不用。”
下山的时候,魏宣背着手,轻快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傅凛在他身后不远不近走着,看着魏宣身形一晃一晃,衣服随着动作偶尔勾勒出腰身的轮廓。
走了一会儿,魏宣哼累了,换了首曲子,跟上一曲不同,这曲是实打实的昆曲调子。那晚宴席上,众人为了让他难堪让他唱昆曲,被傅凛拦下了,这会也不知为何哼了起来,隐隐约约传进傅凛耳中。
哼了一半,魏宣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傅凛道:“殿下一直看着我,是在想什么?”
他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知道傅凛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语气分外笃定。
傅凛被抓了包,神情未变,“我在看路,未看你。”
“骗人。”
“没有。”
魏宣振振有词:“就是看了,这路边的小石头,树上的绿叶子,还有叫唤的鸟儿都说你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