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找到魏宣的时候,魏宣正垂首蹲在一堆窑砖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小平铲和泥,仿佛在发呆。
他确实是没事干,这里的人告诉他,原来修佛殿的事傅凛早就一应安排好了——
搬运木料,抽调人手,征召安排流民,还有和寺里商量协调等等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他人单力薄,自然不如傅凛派人介入来的快,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没有想到他仅仅说了些话,傅凛就全都偷偷的替他做了。
怪不得能在这里碰见傅凛,魏宣耍着赖不喝药才引得他来见他,可就算两人待了一夜,傅凛也只字未提他帮他做的这些事。
傅凛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他不会像傅温焱那样说一箩筐的动听的话,他看上去是一团冰,可是在他这里,魏宣的话会被好好记着,会被多分心思认真对待。
见到傅温焱的难过瞬间被满满的酸酸涨涨代替了,看上去自恋又多情、把人迷的七荤八素又自己扮无辜的魏宣,其实最贪恋别人对自己的一点点好。
魏宣把下巴搭在手背上,一动不动的。
他没有娘亲,从小被李氏欺压,李氏又不准魏瑛去看他,他人小小的一个,受了什么欺负都只能自己忍着。
起先他碰到傅温焱,会对他笑送他东西又肯花时间陪他,魏宣觉得没有人能比傅温焱对自己好了,傅温焱会看着他的脸露出痴迷的目光,于是魏宣又庆幸自己长得好看,有留住傅温焱陪在他身边的东西。
可南陵城里的男男女女那么多,美人也遍地,渐渐的,魏宣发现,傅温焱身边有很多张漂亮的脸,每天都不一样,对他也变得敷衍。魏宣害怕傅温焱不理他了,唯一陪他的人也没了,他就只能被困在侯府、李氏手心里。
于是魏宣无比的听话,没有一点脾气,傅温焱故意冷脸逗他,他就认真的一句接一句的哄,哄也不会掉块肉。
魏宣在装傻,他不是不知道,傅温焱用什么方法在对待他。傅温焱在他身上栓了根无形的绳子,他不能把这根绳子解开,他只能在绳子的弹度范围内偶尔跑一跑,傅温焱要往回拽绳子,他不能抵抗。
因着身份在,魏宣总归是不一样的。魏长行受皇帝青眼那段时间,傅温焱第一次说会向母妃提成亲的事,他开心的不得了,他终于要有一个自己的家了——不用再看李氏的眼色,不用再让魏瑛夹在他们之间为难,他可以安稳的活着。
至于傅温焱还会有其他的人,魏宣不管,也不在乎。他和傅温焱那么多年感情,他们之间总归有情分在的。
可是出事了,他和傅凛被传的不堪入耳,傅温焱大怒,他不信任魏宣,或者说他觉得魏宣成了自己的污点,恨不得赶快甩开他。
魏宣才知道,原来他那么多年求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人肯把他放在心上。
重新活了一世,他好像并没有进步,无论他装的多深,别人对他施以一点点好,他就又被打回原形、变得无比脆弱,只想赖着那人。
被他缠上,还挺麻烦的。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又毫无办法。
傅凛看着魏宣,魏宣蹲了多久,他看了多久。
久到消散了被激起的一身戾气。
直到手里的小平铲被拿走,魏宣才如梦初醒似的抬头,表情还是懵懵的。
“殿下?”魏宣余光看了看傅凛身后,没有看见不想看的人,浑身才放松了。
他想站起来,没料到蹲得太久,乍然起来两眼一花,腿酸麻的没站稳,傅凛伸手,及时扶住了魏宣。
魏宣趁机勾着傅凛的脖颈,一言不发抱住了他。
傅凛没动,站着让他抱。
周围并不是没有人的,相反,走来走去的什么人都有。有几个来抬窑砖,也不认识傅凛两个人,看着他们搂搂抱抱,眼珠子快要瞪下来。
大白天的,在寺庙,佛祖看着呢。
魏宣比傅凛矮半个头,他凑近傅凛耳侧,轻轻道:“殿下,谢谢你。”
傅凛有些怔然,他本想说,他方才狠狠的打了傅温焱,犹豫再三,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微微弓着腰,试着拥紧了魏宣,见他没有反抗,便像一只受伤的大兽般埋进了魏宣肩窝里。
——
傅凛很忙,这两天几乎是山上宫里两头跑,有时已至深夜,魏宣实在困得不行,在桌上趴着睡了,傅凛去抱他的时候,又会把魏宣弄醒。
很麻烦,但谁也没喊停。仍旧是一个来回跑,一个撑着额头等。
傅凛让余庆跟着魏宣,白日里魏宣会去修葺的地方转一遭,或者跟着方丈上上早课,喝个茶念个经。
不用他动手,反正是挺舒坦的。
傅温焱还留在寺里,声称自己受伤太重无法下山,他毕竟是皇子,真要带着一身伤回宫也不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