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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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快乐同桌的位置上。
梁乐的纸桥承受不住最后一本奥赛试题的重量,从中间垮了,成为了一堆废纸,只剩沈昼叶的斜拉桥坚|挺地矗立在桌上,上面摆了一堆书,还有两个青橘子和一个橘子皮。
梁乐吃了瓣儿橘子,温和笑道:“你爸也太会玩了吧。他是做什么的?工程师?”
沈昼叶想了会儿道:“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问他,他说他是占星师。”
梁乐:“……”
梁乐问:“你几岁学会说话的?”
沈昼叶诚实回答:“一岁半。”
梁乐感慨道:“……我是个特别讨厌承认他人比我聪明的人,但是你真的很讨厌。”
“你爸跟你说你的职业你难道不会记得吗?”沈昼叶反问:“他信誓旦旦跟我说自己是看星象的,我可羡慕了呢。Stargazer,这个单词知道吗?”
梁乐:“撕什么给折?”
梁乐观察了一下沈昼叶的表情,又道:“英语差点不及格,谅解下。”
“……”沈昼叶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是占星师的意思,听起来就特别酷炫。”
梁乐:“……”
梁乐毕恭毕敬地嘲讽她:“差点儿忘了,您是个海龟。”
沈昼叶说:“你在嘲讽我!我听出来了!你们北京人真的很讨厌啊啊啊!”
北京人梁乐把这当夸奖收了,片刻后又问:“认真点,你爸是做什么的?”
他是真的在认真发问。
“他后来才告诉我的,PhilosophyDoctorofAstrophysics。”沈昼叶也就认真回答:“天体物理学Ph.D。”
梁乐神情变得肃然:“——梦想家。”
沈昼叶笑道:“是啊。”
“我从小就想成为和我爸一样的人。”沈昼叶直言不讳:“科学家,探索未知的人,将来的星门建造者。我最向往的人就是他。”
“可是这专业太冷门了吧?”梁乐笑了起来:“天体和核物,理论物理,是个人都知道有多难。相比之下凝聚态物理之类偏向应用的就吃香多了。”
沈昼叶点了点头,温暖一笑:“嗯,都这么说。”
在那个2008年的下雨天,十一假期即将结束的那个清晨,竞赛的教室里。
十几岁的孩子来来往往——沈昼叶的桌上堆着她深蓝的外套和类似玩具的纸桥,纸桥上还有俩圆滚滚的青皮橘子。
这个少女生得眉目素淡,笑起来时眼睛里却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然而星辰大海总要有人去看。”少女说。
她说那句话时是那样的向往,以至于让人油然生出一种错觉——‘她生而属于更辽阔的时代’。
梁乐赞许地看着这个学妹,开口道:
“我会等着,见证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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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会等着看到那一刻。’
这句话,十五岁的沈昼叶听过无数次。
她如果谈起自己的梦想,那些温柔的大人和同学们总会这么说。沈昼叶从她的科学老师处,从那些友善的学生处,从父亲的年迈同事处——还有她儿时的玩伴,甚至她爸爸那里,都听到了这样的鼓励。
沈昼叶妈妈喜欢泡在实验室里,相当务实,爸爸却有种天马行空的浪漫。从小到大,沈昼叶的一切稀奇古怪的知识,几乎都是跟着爸爸学的,因此也将爸爸的魂儿学了个十成十。
她爸爸曾经给小昼叶打印了如山的一摞摞小说和中文童话,几乎全是从那年代的什么什么文学网上下载下来的,他会用一个订书机整齐订好,装进公文包,带回家给自己一句话里能带三个错别字的女儿看。
那男人,曾经是家里最坚实的壁垒和最浪漫的柔情。
如果有人在那天上午敲敲沈昼叶的耳朵,她的耳朵里会掉出无数本书和一堆拆掉的天文望远镜零件,总之没在听课。
……
沈昼叶的思绪远离现实,于是教室远去,一切变得昏黄,记忆的长廊中,胡同砖瓦飞速垒砌,百年杨树拔地而起,沐浴十年前的夏风。
多年前知了蝉鸣,北平盛夏。
小姑娘趴在杨树下的小石台上发呆,水晶凉鞋一下下撞着她的脚后跟儿。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自遥远泛黄的过去传来。
“……你会成为很伟大的人。”
男孩眉目模糊,手指上还带着点吃雪糕的糖水儿,暖暖地捏了捏小昼叶的脸:“很伟大很伟大的那种。”
“你也是!”五岁的小昼叶大言不惭:“诺布尔奖晚宴我一定要带你去!”
男孩嘲笑她:“你文盲吧,是诺贝尔。写不对自己的名字就算了,连诺贝尔都不知道……”
小昼叶立即分辩道:“可是Nobel的发音……”
那男孩儿一口京片子:“别跟我嚼舌头,文盲美国人。”
小昼叶:“…………”
什么文盲美国人,小昼叶被他气得不轻,又准备和他扯着头发撕一架,就被那个男孩一把按住了脑袋。
“好了好了,”面目模糊的男孩儿按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憋着笑说:
“带你吃麦当劳甜筒行吧,不跟你打架。”
1998年,麦当劳还是稀罕物是,要跋涉很远的距离,而且价格对于零花钱只有五角的的小昼叶来说,几乎是不可承受的。
小昼叶小心求证:“真的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