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叶趿上小拖鞋,披上了自己的绒绒外套。她簌簌地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出来时发现妈妈没有关客厅的窗户,便钻去阳台,将开着的那条缝关上了。
客厅黑夜静谧,藤萝委顿于夜中,沈昼叶愣了下神儿。
——半个多月了。
半个月多月了,没有任何回信。
自从她上完杨聂老师的课,完成那封通信,并将它夹进去之后,那本子再也不肯传送任何东西。沈昼叶后来又试图往里面夹了不少次信笺,换了纸,也重新誊抄过,然而它还是异常固执。
就像是本子失去了它应有的魔法一般。
可是沈昼叶却又知道,它还没有。
不知为什么,沈昼叶就是觉得?,这只是暂时的。
她莫名地感到那本子背后有些什么东西——有些超出‘科学’二字的东西,在冥冥之中引导着这场通信。
沈昼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可,‘它’显然还没有达成目的。
——应该是没有达到本次「触发」通信的条件,沈昼叶想。
沈昼叶怅然叹了口气,将厕所的灯关上,温柔夜色将十五岁的女孩包裹。
比起这场通信如何,沈昼叶更想排解掉心中的压力,早点睡觉。明天早上九点钟还要考试,沈昼叶深知自己安身立命靠的是她在这个时空的努力,而不是通信本。
哪怕十年后的她寄来十万封信,沈昼叶明天考试还是得靠她自己。
沈昼叶:“…………”
也太真实?了。
她挪回自己的小书房,抱着腿蜷在了椅子上,开始翻自己的通讯录。
夜里十一点半,沈昼叶捏着自己的小诺基亚哔哔哔地按着,从上往下翻——竞赛老师,显然不行,晚上十一点半给老师发短信,不想要命了才这么搞。
……梁乐……梁学长睡觉睡得太早了,嘴又太毒,沈昼叶嘴笨,惹到了他容易被喷死。
下一秒,沈昼叶看到了‘初三四班班长陈啸之’的名字。
——陈啸之。
“……,”沈昼叶挠了挠脸,思索了三秒钟,点开了他的短信框。
——陈啸之这人虽然脾气坏,但?是脾气坏,不代表他会因为这事儿生气。
而且他现在极有可能还没睡,毕竟据沈昼叶从男生们交谈中的浅薄了解——陈啸之和她一样都是夜猫子体质,晚上效率远大于白天,而且所需睡眠极少,有时半夜一两点睡都是常事儿。
沈昼叶盘腿坐在桌前?,哔叽哔叽地摁着九宫格键盘:“睡了吗?”
然后沈昼叶开始盯着手机屏幕,等回信。
三分?钟后,初三四班班长回复道:“没。怎么了?”
沈昼叶又挠了挠脸,羞耻地摁着手机屏幕,字一个个地出现:“……紧、紧张……睡不着,想找人聊天。”
一分?钟后,陈啸之回复:“……”
沈昼叶看着那来自六个点儿,脑子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简直想从人间蒸发。
……真的是疯求了!沈昼叶绝望地一头栽进被窝,为什么要找陈啸之?梁学长嘴毒他难道就不毒?他比梁乐S多了啊!沈昼叶你不能自己看点动画片排解一下,非得?去找这个怼么?
赶紧给他道歉……沈昼叶瑟瑟发抖地点了一下回复,刚在框里打上‘对不起’三个大字——
——她的手机又咻地一声,来了条短信。
沈昼叶耳根都在发红,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假装自己是只平底锅,然后点开了短信。
初三四班班长问:“能接电话么?”
沈昼叶一呆。
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展开——沈昼叶往被子里缩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吵不醒妈妈,便回了两个字:‘可以。’
紧接着,沈昼叶的手机就来了通话。
沈昼叶:“……”
那是沈昼叶人生第一次在十一点之后接男孩子电话——只是她那时候还浑然不觉。她开窍很晚,而那时候显然在她开窍之前?。
听筒里一片寂静。
“——喂?”沈昼叶埋在被子里,试探地小声道:“喂?”
耳机入手机的声音嗤嗤拉拉地响起,过了会儿,一个不甚清晰的男声出现:“喂——能听见吗?”
沈昼叶:“能。”
“刚刚找了下耳机,”小喇叭里,陈啸之问:“怎么了?睡不着?”
小姑娘小声嗯了一声,诚实?地道:“对。所以我也不想别人睡着,正好你醒着,居然还愿意给我打电话,所以我找你转移焦虑。”
陈啸之:“…………”
“沈昼叶你是网路恶霸?”陈啸之漠然地说:“还转移焦虑?你怎么这么能?”
沈昼叶:“你不信吗,那我这就开始。陈啸之你该做的题做完了吗,准考证带了吗身份证带了吗明早的闹钟定了吗?明天早高峰被堵在路上怎么办,CPhO考场要提前?半个小时入场所以八点半得?到,没到就明年见,还有你上次课上做错的受力分?析还有上上次课画错的电路图……”
电话那头沉默三秒,接着极其冷漠地说:“——挂了。”
网路恶霸委屈地喊道:“别!!”
陈啸之:“?”
“……别挂鸭,我就是太焦虑了,”沈昼叶难过地说:“我现在必须找点什么做做,找个人说说话,要不然我连躺都躺不住……”
陈啸之:“……”
“……行吧,”他微微倒抽了口气,松动道:“……那我陪聊一会儿。你一紧张话还不少。”
沈昼叶小声道:“据说我喝了酒话更多。但?是只要神经一紧张我就屁话不断……”
陈啸之那头传来风声,他静了会儿,嫌弃地说:“你他妈喝了酒得?啥样?聊聊吧,你为什么紧张?”
沈昼叶蜷缩在被子里,想了想,闷闷地说:“……我怕考不好。”
听筒里,陈啸之问:“你为什么考不好?你先说说这件事可能性有多高。”
“……”沈昼叶从自己的被子里冒出个脑袋,将手机盖在脸上,诚实?地说:“……不到5%。”
“是啊。”那不甚清晰的声音说:“——百分之五。”
沈昼叶:“……”
“百分之五,”陈啸之在风中道:“这个概率应该囊括了你没带身份证准考证,没定闹钟,八点半没进考场,早高峰被堵在路上,受力分?析画错电路图没用标准卡尺,考试一不小心带进去了复习资料被判定作弊的可能性吧?”
沈昼叶沉默片刻:“……你记得怎么这么清楚?是不是刚刚又给我记了一笔仇?”
陈啸之皮笑肉不笑:“呵呵。”
沈昼叶:“……”
这他妈什么人啊!记性这么好的小学鸡真的好他妈恐怖……
沈昼叶瑟瑟发抖地又一次缩回了被子。
然后,她听见陈啸之深吸了口气。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操心什么。”那声音说:“估计就什么乱七八糟的、考不过的话就得回去学语文之类的绝望发言,或许还有自己上不了高中可怎么办?我说的对不?”
沈昼叶:“……???”
“大……大概吧,”沈昼叶被戳穿了心事,小声道:“差不多……是这样。”
可是,下一秒,陈啸之却平静地开了口:
“——但?我觉得?你没必要怀疑自己的优秀,因为我不会。”
沈昼叶微微一愣。
那句话十分?坦诚,他甚至都没有任何遮掩,更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行了行了,”陈啸之嗤地笑道:“——别想这么多,这都什么有的没的。乖,睡吧啊。”
他说一口很正的京片子——那腔调刚硬里带着点儿懒,像一壶春日酿的酒。陈啸之甚至都没说什么话,可沈昼叶却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像是悬着的心落在了地上。
“好呀。明早见吗?”沈昼叶小声问。
在浓得?化不开的夜里,她听见陈啸之嗯了一声。
“——嗯,明早见。”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