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凯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宾客,他头上水晶灯发出令人眩晕的刺眼光芒。
“因为……阮新，就是圈量子引力方程的提出者。”他说。
他僵硬地移动目光，和阮新对上。
“可以了么？”他颤声问,“你满意了么？可以放过TFDS，放过我了么？”
面前人卑微的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可阮新心底冰冷,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会同情弱者，但不会同情吴凯。在拿走他草稿的那一刻起，吴凯就应该想到这样的结局。
不理会周围人以如何惊讶的目光扫过他们,阮新接着道：“请吴博士不要避重就轻,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您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论文内容？”
霎时,吴凯的脸从苍白转向通红，恼羞成怒道：“阮新你不要太过分！你忘了……你忘了李教授了吗？”
阮新语气波澜不惊：“我没忘，但我就是要让在这最敞亮光明的地方,揭露你最肮脏龌龊的阴私。”
他向左右两侧人投去视线，只见宴会厅内所有人都注视着场中他与吴凯的争执，根本无人阻拦阮新这么“打压”吴凯。甚至有些人,还摆出一副翘首而待的模样。
吴凯咽了咽唾沫，寄希望于身旁的谢教授。
——然后,他的希望破灭了。
就连谢教授也抱臂站在旁边，紧紧皱着眉,正等着吴凯说话。
或许做科研的,天生都有一种追根究底的脾气，所以和稀泥的水平和意识才那么差。
阮新脊梁笔直，面无表情道：“吴博士,您放心。我已经决定让您说出来，任谁阻拦都没有用，您今天必须说。”
这无异于当众扒光他衣服凌迟处死，逼他跳崖还不亲自去推。
吴凯的脑子似乎一片空白，紧张到不再紧张，被打量到不再恐惧。
水晶灯晶莹剔透，辉煌之下，一切阴秽无所遁形。
最终，他的嘴唇抖了抖：“因为……因为我当年趁着你车祸昏迷住院，买通了，打扫卫生的人，偷了你的草稿……发表论文……”
——全场哗然！
谢教授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似是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如铜铃，直接抓住吴凯的手臂：“老李呢？老李知道吗？”
“为什么？为什么老李……老李什么都没说？！”谢教授见吴凯不发一语，扭过头，追问阮新。
如果说之前是惊雷炸响了整个宴会厅，那如今就是核弹轰过满座宾客的脑袋。
剽窃同门成果，冒领普朗克奖，还每□□冠楚楚出席各种场合，名利双收，甚至在加速器实验出事后，荣升TFDS的负责人。
这种世纪级别的科研欺诈犯就在身边，甚至还敢厚颜无耻地粘在被害者的身边，
此时，已经有媒体人举起了光脑，开始拍摄。
在万众瞩目之下，这场足以轰动科研界讽刺剧的正中心——
面对满流浃背的吴凯，阮新安静地站在那里，他黑色的小礼服精致合度，一丝不苟，透过金丝边的圆眼镜，他一双焦糖色的眸子澄明。
他坦然一笑，轻声道：“没有为什么，人各有志罢了。”
他要公平，要活命，要继续做科研。
李教授要研究所，要学生，要一个继承人。
吴凯要成名，要成果，要所有人喜欢他。
所以，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而如今，阮新直接打破了这个平衡。或许今后要面对李教授人脉的打压，但他能否活到那天还不确定。
“这事老李知道？”谢教授面色青黑，“小阮，你跟我说实话。”
阮新笑了笑，最终还是没开口。
毕竟李教授曾是他老师，哪怕后来发生过种种不公，但当年他特招自己，允许自己三年无产出只磨一道圈量子引力方程，是对一个学生真正的特别待遇。
那段岁月里的李教授，对他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好。而人间世事总无常，他记得，因此也不愿说对方一点坏话。
谢教授看看吴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看看阮新——
年轻人清秀，但更清瘦，脸色苍白，唇色也不明显。他手腕纤细，骨节被薄薄的皮肤包裹着，线条清晰的可怕。
谢教授两眉越拧越紧，仿佛明白了什么，渐渐松开吴凯的胳膊，
他问阮新：“你……你是……”
却没想好措辞。
阮新：“还能活个几年。”
谢教授嘴唇蠕动，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脸色差极了，两眉倒竖，气得不行，指着阮新说：“你等着！这事我管定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吴凯面如死灰道：“TFDS可是李教授的心血，您不能——”
“——那是老李糊涂！真是糊涂！”谢教授瞥过眼，看吴凯如看死人，又“哼”一声，扭过头，竟然连话都不屑于和他说。
阮新的肩被重重拍了两下，谢教授侧身而过，朝着场那端的杨女士走去。
闹到这个份上，众人也不再明着围观吴凯，毕竟都是体面人，围观久了，难免会有不尊重宴会主人杨女士的嫌疑。
可想而知，说不定今晚，说不定等会儿这个消息就被他们传到外边去了。
而吴凯也没脸再在宴会上待，虽然没人直接请他离开，但谁都不再愿意与这种欺诈犯交谈，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吴凯面色如土，走过阮新身边，颤抖着双手道：“如果这次TFDS毁掉了，就是因为你……”
“我早就说过，我和你们两清，和TFDS再无瓜葛。”阮新叹道，“你也是学物理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没有绝对静止的物体，变化才是恒定。一个研究所会兴盛就会衰败。”
吴凯依然盯着他，眼底有种痛苦与恨意。
阮新静静回视，继续道：“而我只听说，科研水平从来都是以成果论高低。”
——一个没有产出的科研所，怎么可能继续兴盛？怎么可能存活下去？靠着旧日的荣光和名声，不前进，迟早会衰落。
“如果这次TFDS毁了，那也不是我毁掉的。而是你，你吴博士毁掉的。因为你根本做不出成果。”阮新一字一顿道。
吴凯嘶哑着反驳：“谁说我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