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少年的身上带着股不谙世事的学生气。
他的面孔很漂亮。即使在昏暗的车厢内，皮肤看上去依然白皙得惊人。
他满脸无辜，其下透出几分淡定与从容。男人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为之。
他举起手机，扯开嗓门吼道：“看到了吧？都黑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赔钱！”
林澄邈默默避开飞溅过来的唾沫星子，“我没钱。”
平平淡淡三个字，惹得男人瞬间暴怒。他怒极反笑，“好哇，是打算赖账是吧！？你这个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说话做事这么不是个东西！”
“真没钱。”坦然展示了一下摇得出响声的零钱袋。
林澄邈歪了歪脑袋，直视对方的眼睛，笑了起来，“所以……报警吧。”
男人顿时被他的话攥住了呼吸。女人扣住男孩衣服的手指勒得有些泛白。
水润的眼眸盯着他们，乌黑发亮却又深不见底。
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已经勘破了他们的秘密。
【艹，真邪门！】
男人暗骂一声，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
“唉，老公，算了算了。”女人端起一张愁容满面的脸，扯着男人的衣摆，细声细气劝道。
她瞳孔深处的微光带着威胁与警告，只有距离极近的林澄邈捕捉到了。
【煞笔，叫你别惹事别惹事，偏偏咋咋呼呼。要是引来警察怎么办！】
男人的气势瞬间一泻千里。
看来，两个人之中，女人才是拿主意的那个，男人充其量就是个打手。
这场突如其来又嘎然而止的争执，打破了车厢的平静。
人们总是倾向于同情弱者，即使只是看起来的——
这对中年夫妇衣着只能算干净，他们的衣裤都洗得有些发白，针织衫的衣袖已经被勾得脱线了。
他们的孩子虚弱而安静地躺在女人的肩膀上。女人低眉顺眼地劝说丈夫，十足的宽宏大量。
即便不乐意，男人也听从了妻子的劝说。活像只被戳破的皮球。他耷拉着脑袋，皱眉“哼”了一声，将不满咽回肚子里。
心地善良的路人们很快从这一幕，自发脑补出一个凄风冷雨的故事，林澄邈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小伙子，你也太不应该了！”
“就是！谁生活容易了！”
“弄坏别人的东西，竟然还想赖账？”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
“也太没家教了！”
最后连司机也插话道：“损坏别人东西，赔偿是天经地义！”
林澄邈：“……”真想向所有被误伤的年轻人道歉。
“孩子，要么这样。阿姨先帮你垫上，改天你再还给我。不着急的。”之前他帮助过的老太太匆忙上前解围。
“真的不用，阿姨。”林澄邈婉拒了她的好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呢！”老太太叹息道。
他侧过脸，眼尾的余光与车厢后面的女孩一对。
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望向即将驶入的站台。
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公务车静静停靠在那里，车旁还立了两个人影。
看到那辆警车，中年夫妇的眼神从镇定转为慌乱。
“你报了警？！”男人握紧拳头，扬起脸，大声质问道。
他的过激反应令其他乘客多少品出点不对味来。
虽说这年轻人态度有些嚣张。不过因为赔偿纠纷报警，至于慌成这样吗？
坐在第一排，反应比较迟钝的大爷依然发表着高见“报警也好啊，省得扯皮。正好我们也能当证人。”
然而，无人赞成。
众人不约而同地打量起这一家三口。
男人惊惶得手脚都摆不对位置，女人的面孔阴沉沉的，还有她怀里男孩轮廓深刻的五官，与时尚的衣着打扮……
嗯——有问题。
公交车平缓地驶入站点。
警察从车窗示意司机只开前车门，上来就问，“刚才是谁报警说有拐卖儿童案件？”
拐卖？
车上的人都惊了。
疑人盗斧，越看越像，何况男人已经开始抖如筛糠。
女人将孩子往男人怀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后门，却被警察一把摁住，“老实点！要是没做过，肯定不会冤枉你！”
男人抱着孩子就开嚎，“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抗拒从严，坦白从宽！我可以举报她最近几年的所有买卖！”
女人铁青着脸，鼻尖额头上全是灰尘。她温柔软和的面纱撕开，露出狰狞扭曲的表情。
“你闭嘴！你以为我不好了，你就能好不成！”
沈辰靠在车门上，不住抬起手腕看着缓缓移动的指针。
想起一分钟前那通令人不愉快的电话，他掏出香烟，点上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