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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爱他(1 / 2)


初十之后,谢珽的温柔闲逸彻底结束。

他又得奔波起来了。

昨夜阿嫣宿在外书房里,陪他过?了离别前的最后一夜,清晨起来用过?早饭,便给他换衣系带。从前不会摆弄的盔甲,如今也渐渐熟稔,她将?每一处都细心理好,而?后取了银盔给他戴上。铠甲冷硬,俊眉修目的男人立时便有了威仪之姿,将?她按在胸口抱了会儿,提剑而?出。

徐曜和?侍卫皆已齐备,在书房外整装待发。

一行人健步而?去,纵马出城。

这一去,便又是月余的漫长巡查和?布防,迅速辗转之间,唯有书信相通。

好在数年厉兵秣马,军中?无半点?纰漏。

谢珽甚为放心,待回到魏州,已是春色将?暮。

而?魏津图谋皇位的兵锋,此时已横扫流民扰乱过?的山南东西两道,绕过?淮南几处难啃的骨头后,在京城两三百里之外合兵。永徽帝着慌,将?京城内外堪用的人手尽数调出,数万京畿守军与禁军守住最后一道防线,誓死拒敌。

下?令勤王的旨意一道道飞出京城,也有许多封递到河东的案头,武氏和?贾恂从未理会。倒是宣武节度使梁勋被谢珽和?魏津夹在中?间,还妄想?就中?取利,两头摇摆,墙头草似的烦人。

谢珽没歇两天,亲自率兵南下?。

比起陇右的郑獬,梁勋还算有些本事,但碰上谢珽和?萧烈各领一路的铁骑雄兵,仍没多少?反抗之力。临近的城池陆续被拿下?,到四月中?旬时,就连节度使府衙所在都被谢珽收入囊中?。梁勋不断退守,心知与谢家多年相争,必定讨不到好处,立时投向了魏津。

魏津这会儿却?有点?进退维谷。

比起河东的常年征战,岭南的战事并不多,失于铁骑交锋的历练。

起兵之初,仗着汹涌高涨的士气和?这些年囤积的兵马器械,魏津也曾所向披靡。将?朝廷的家底掏过?来后,魏津手里军资充裕,招兵买马也极顺手,虽说右路大军碰了点?钉子,左路大军却?势如破竹,兵马也不断壮大。

到两路合并时,就近能调动的凑起来就有十余万。

这般雄兵,说出来颇为吓人。

可?惜其中?能征善战的唯有两三万人,其余都是一路招兵买马、收拢残兵凑起来的——魏津声名有限,攻下?城池后须留人照看,免得降将?忽然反水斩断退路,这般一支支细流分出去,加之激战中?折损,跟前能用的精兵就只剩了半数。这些兵马碰上京畿守军,胜算实?在不算多。

毕竟,于京城而?言这是背水一战。

哪怕永徽帝昏聩无能,禁军积弊甚多,这座京城里也住着无数高门显贵、兵将?家眷。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京畿守军和?禁军的将?士们终要护着城中?的家眷和?无辜百姓,不会轻易令叛军叩开城关,毁去高门贵户的百年奢豪基业。

两处对峙,打?了好些天仍僵持不下?。

谢珽不急着凑热闹,先打?梁勋。

魏州城里,阿嫣则与武氏照料好王府诸事,免却?后顾之忧。因萧烈被调去打?梁勋,裴缇如今守在陇右,准备日后与谢珽左右合并围拢京城,谢巍便被派去了边塞,一则巡查防务,再则帮谢珽盯着北梁都城的动静,一旦国主病逝,可?就近坐镇,随机应变。

王府遂由婆媳俩和?贾恂守着。

军务之事上,阿嫣目下?并不太插手,悉由武氏、贾恂和?养病的陆恪打?理,她在旁帮忙之余,照料后宅诸事。

忙碌中?倒也不觉岁月流转。

只是每尝回到春波苑,坐在妆台前、书桌旁、床榻上,男人的眉眼身姿便会忍不住浮上心间。

从前新?婚初嫁,谢珽也没少?巡查边防、整顿军务,打?陇右郑獬的时候,也曾一去数月,脚不沾地。只是彼时她去意未消,竭力克制着不敢放任贪恋心思,就连偶尔窜出的思念也被强抑,只暗自担忧。

如今又逢别离,思念却?如潮水蔓延,于慵懒午后、日暮傍晚、安静深夜,猝不及防的漫上心间。

牵挂担忧,尽数付予家书。

松色薄笺送往军中?,谢珽浴血征战,每尝于烽烟疲累中?瞧见上头秀致的蝇头小楷,便觉疲惫俱消。

闺中?娇软婉丽的眉眼藏在心底,是冷硬铠甲下?最柔软的所在。让他踏过?充斥血腥味的战场时,仍能窥见杀伐之外的稍许明丽——局势危乱,不破不立,惟其扫平昏聩朝堂,方?可?重建清平盛世。

那个时候,离乱之人方?能如河东百姓般安居乐业,娇软如她,方?能毫无顾忌的沉浸山水书画。

稚弱孩童与少?女老者,亦得安稳庇所。

能无忧无虑地徜徉在烟火红尘,如同他与她牵手走过?魏州街市那般,悠闲安乐,肆无忌惮。

那是将?士们冒死拼杀的意义。

谢珽摩挲纸上思念,总有温柔浮上眉间,而?后在匆忙诸事中?,腾出些间隙给她回信。哪怕落笔唯有只言片语,甚至只写“安好勿念”几个字,也可?寄托牵挂。

这些书信尽被阿嫣放在枕畔,伴她入眠。

而?谢珽的身影,亦常常占据梦境。

起初,梦境都是美好的,近来不知是不是战事渐紧,心中?担忧的缘故,阿嫣无端做了两次噩梦。深更半夜从梦里惊醒时,摸着空荡荡的枕畔,脑海里全是谢珽的影子,胸腔里亦咚咚狂跳,令她心中?颇为不安。她终归是放心不下?,择了个好日子,欲去寺中?为他祈福。

谁知还没动身,卢嬷嬷却?匆匆跑了进来,面上暗藏几分焦灼。

阿嫣心头骤然一跳,“怎么了?”

“徐典军派了侍卫递信,”卢嬷嬷匆匆走来,嗓子干得厉害,抓起凉茶灌了一口,低声道:“说有要事禀报,请王妃和?太妃快点?去外书房。”那语气姿态,不用猜都知道是事关谢珽。

阿嫣半点?都没敢耽搁,怕露出异样后令府中?揣测担忧,只以落了东西要去外书房寻找为由,匆匆赶去。

到得那边,武氏已经到了,连伤势渐愈的陆恪也被抬到厅中?。

侍卫掩上门扇,旋即拱手肃容。

“启禀太妃、王妃、陆司马,王爷拿下?许州后遭人偷袭,中?了毒昏迷不醒。徐典军命卑职匆匆赶来,特地请太妃和?王妃示下?,当如何医治。”他瞧见阿嫣微变的脸色,忙又补充道:“伤势不重,只是毒物奇诡,周老都没了法?子。”

猝不及防的消息,令阿嫣心头骤悬。

武氏却?是见惯风浪的,哪怕被这情形勾起了当初谢衮出事时的记忆,却?仍竭力镇定,道:“怎么回事?”

侍卫忙将?经过?道明。

……

谢珽与萧烈各领一路兵马南下?,虽也遇到了梁勋的抵抗,却?仍以近乎碾压的实?力,将?宣武节度使麾下?的城池陆续收入囊中?。梁勋屡战屡退,躲进许州当缩头乌龟,谢珽乘胜追击,花了两个日夜,攻破城门率兵而?入。

梁勋早已逃走,只剩安民之事。

谢珽进城之后直奔州府,欲部署安民防卫之事。

谁知半途中?却?忽然遭了偷袭。

十几名刺客打?扮成百姓,埋伏在道旁的民宅里,先前两军交战时躲得无声无息,却?在谢珽入城后以劲弩疾射偷袭。城中?初经战事,局面尚且混乱,刚打?下?城池的兵士们不可?能挨家挨户的搜查,这些刺客又藏得隐蔽,更无从察觉。

好在谢珽应变极快。

疾劲的铁箭兜头扑面而?来时立即腾挪遮挡,并未令铁箭伤及要害。

随行的徐曜和?暗卫亦扑向两侧,将?埋伏的人尽数擒拿,连同弩.箭等物也一道缴获,带回去严审。

刺客的身份很快就摸清了,是先前谢砺送给诚王、曾与司裕交手的那一拨。

潜伏偷袭也是受命于陈半千。

当初两人勾结,便是此人居中?牵线。谢砺暗送刺客时,也是陈半千在里头斡旋,将?他们悄无声息的带到京城。这些人虽受命保护诚王,平素豢养所用的银钱、器物等事,全都由陈半千自告奋勇的打?理,诚王也不曾起疑。

后来陈半千密谋劫持阿嫣的事时,知道此行有去无回,便留亲信暗中?筹谋,择机将?这拨人从诚王身边带走。

彼时魏津谋逆,京城风雨飘摇。

刺客们原就是拿钱办事,加之这几年皆由陈半千的人养着,见魏津的兵锋一路杀向京城,那位诚王自身都难保了,于二?月里悄然出了京城。为他们引路的是陈半千的亲信,同样野心勃勃的北梁人,瞧出谢珽必能拿下?宣武地界,便谋了这最后一击。

秋后蚂蚱,跳起来也无甚力道。

刺客们很快被拿下?,弩.箭也不曾伤及要害,棘手的却?是上头用的毒。

——那是从北梁弄来的。

谢珽身边的周老算是见多识广的,平生所经手的毒和?药无数,曾数次将?谢珽从危境中?拉回。但是对北梁的东西,他却?并不精通,哪怕拿到了刺客煨毒的利箭,也只能凭此保住谢珽的性命,若想?彻底根除,却?难如登天。

徐曜也寻了旁人,都对此束手无策。

那毒的药性颇烈,谢珽虽性命无碍,却?时常昏睡,日渐虚弱起来。这般情形,根本不能拖久了。

徐曜无法?,忙派他来搬救兵。

阿嫣未料谢砺私心作祟,竟还留了这么大的祸患,满心担忧焦灼,却?不能有半点?慌乱,只向武氏道:“河东最能解毒的人,自是周老无疑。他既束手无策,恐怕这毒做得十分诡谲,连同药材和?配药手法?,恐怕都是北梁独有的。不知除了周老,有没有精通北梁毒物的人?”

武氏拧眉思索,一时间并无头绪。

陆恪养了小半年之后,伤势差不多痊愈,只是伤筋动骨后尚且不能多动,只坐在轮椅中?,拧眉道:“熟悉北梁药材的人倒也有,不过?能耐都有限。咱们跟北梁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边关时时隔绝,很难摸用毒的底细。若有,以周老的性子,也早就找到跟前学个透彻了。”

这话倒是没错,周老这辈子酷嗜此道,闲时将?能遇到的毒物都琢磨得透彻,若碰着新?鲜的必会去学。

他都没碰见过?的毒,一时半刻要找个会解的人来,殊为不易。

陆恪沉吟片刻,神情微露凝重。

“属下?自会派人去寻会解北梁毒物的,但也不能只指望这条路。咱们在北梁也有密探,也可?试着找找,设法?递回来。从前碰见这种事,也有人求于医书古籍。不过?咱们那些书周老都翻过?了,不知仔细翻找第二?遍时,能否有用。”

这么一说,阿嫣倒是想?起来了。

“帮我调理身体的曾姑姑,母亲记得的吧?她家的书楼里全都是医书,比太医院的还齐全,早年朝廷强盛时,也藏了许多北梁的秘本,从前听她提起,说都是邪门歪道的毒物,甚少?翻看。若请她帮着找,或许也能帮上点?忙。”

“此人可?靠么?”

“医者仁心,她的品行尽可?放心。我让玉露修书进京,就说是我中?了此毒,她若能寻到解毒之策,定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如今这局势,若要请她亲自来,须派人护送。”

“这都好说,只要她肯帮忙!”

武氏握住她的手,暗自松了口气。

河东虽手握重兵雄踞一方?,论文墨杂学,却?远不能与京城相较。曾媚筠未见毒丸,仅凭阿嫣的脉象便拟了调养的方?子,且效用奇佳,足见手段。太医院已是天下?众医之首,若她家书楼中?当真能寻到线索,对谢珽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这般贤才,自须格外礼遇。

三人又商量片刻,由陆恪安排北梁和?河东的事,阿嫣则让玉露代为修书,而?后与侍卫带来的脉案、写了毒药性状等事的纸笺一道蜡封起来,派人送往京城。

书信寄出,阿嫣的心也随之飞远。

婆媳俩皆放心不下?谢珽,便由陈越护送阿嫣去许州。若曾媚筠当真能帮上忙,阿嫣可?就近牵线,哪怕曾家帮不上忙,有阿嫣贴身陪伴照顾谢珽,总要胜于孤身一人、吉凶未卜。

时近端午,暑气渐生。

阿嫣急着去见谢珽,换了身方?便赶路的轻薄劲装,在陈越的护送下?,戴着帷帽骑马直奔许州。

……

抵达许州城的那日,端午才过?。

州城才经战事,自然没多少?佳节氛围。

不过?徐曜办事得力,将?谢珽昏迷的事瞒得密不透风,与两位副将?商议了安民守城之策,这会儿已渐渐安定了。

至于这路大军,则在商议后稍作调整,少?半在许州城外留守,由副将?韩九成率领,半为休整,半为戍卫。大半兵马由副将?田冲带走,仍与萧烈分头夹击丧家之犬般的梁勋,等梁勋伏诛之后,便可?扑向魏津身后。

谢珽许久没露面,也无人多问?。

——毕竟河东家大业大,谢珽手里的事千头万绪,拿下?许州后去别处办事筹谋,司空见惯。

只要徐曜和?韩九成不露破绽,便无人多想?。

这两人跟随谢珽已久,足可?信重。

阿嫣赶到时,老槐掩映的州府外已是井然有序。

侍卫拿令牌带她进了后院住处,徐曜已在屋前等着了。素来精悍的汉子,这阵子为着谢珽身上的毒,熬得眼前泛青形容憔悴,见着她便欲请罪。

阿嫣忙将?他浮起,问?谢珽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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