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兰亲眼看到了那个身影跃上了二楼。
她沉吟一刹,先推开柴房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是地上一具尸体与周遭鲜红的血迹。
死者,是真正的邓池。
危兰不再理会他,出门上楼——却不再是施展轻功飞掠上楼,而是慢慢地从楼梯走上楼。二楼长廊里,数间客房,按照方位来看,那假邓池刚刚翻窗进入的便应该是第二间乙字号房,危兰抬起手,敲了敲门。
将门打开的?是一名年轻秀气的?小姑娘,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姑娘你……你找谁?”
危兰温声道:“请问这间房里现在还有别人吗?”
楚秀道:“别人……哦,有、有啊,她已经睡下一会儿了,你要找她吗?”
她说着?回首,房里一盏油灯骤然亮起了微弱的?光。
一身绯色衣衫的少女宛若明珠在晦暗不明的灯火中闪闪生光,耀眼而夺目,转瞬之后就跑到了危兰的面前,眉眼俱扬起,似乎相当惊喜的?模样。
“兰姐姐,怎么会是你!”她握着危兰的双手,“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好想你啊!”
危兰见到她,脸上也浮现微笑,但一点也不惊疑,柔声道:“我们不是才见过面吗?”
方灵轻眉间笑意瞬间消失,垂首看?向自己的?脚尖,闷闷地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她也很不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好友重逢。
尽管,她一直以来都明白,以她们二人对立的?身份立场,这样的事,迟早都会发生。
当?初在庐州,当?她决定和?危兰做朋友之时,她便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思考了一瞬,她就完全想开:至少短时间内她们不会敌对,那又何必为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事而萦怀?况且,危兰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却并非一个绝对离不开的?朋友。若真到了她们不得不敌对的那一天,那就是朋友缘分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那时的她不曾料到,朋友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越来越多?的?相处与交流,而逐渐加深。
在这一年多里,她与危兰虽未再相处,交流却是不少。
方灵轻倏然间发现,如果在如今没了危兰这个朋友,她一定?会很伤心。
危兰也思索了会儿,看?了一眼伫立在她们旁边的那名面上表情相当迷茫的清秀小姑娘,再向方灵轻道:“我们下楼谈谈好吗?”
方灵轻颌首。
寂静子时,一楼大堂,空无一人,方灵轻自去柜台点亮了两盏铜灯,沉默地看了少顷跳跃的?火光,才再次扬起自己的?笑容,回头对着?危兰问道:
“看?到我之前,你就已经猜出是我了吗?”
危兰面对她,自然更加有耐心解释,点点头道:“其实,刚才我发现你不是邓池之时,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你深夜在客栈附近探查,应该是为了替邓池对付追捕他的?人,那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易容成邓池的?模样。除非,你不想让侠道盟的?人看到你的?真?实面目。再有,你杀邓池,应该也是你的?临时计划吧?你是不欲与我为敌,但又担心我抓到邓池之后,会从他的?口中问出,滕六堂大批人马去往关中的?目的?”
方灵轻道:“你要杀他,我就帮你杀了。不过,关于他们为什么要去关中这件事,我的?确不能告诉你。”
危兰道:“看?来,不止是滕六堂,屏翳堂也要去关中?”
方灵轻道:“是。”
这一个“是”字很轻地响起,再消散于长夜的?沉寂之中。她们两人坐在大堂窗边的一张木桌旁,都有许久不语。
危兰不由自主地忆起从前,在庐州,她第一次承认方灵轻是她的?朋友的?那一刻,是因为她发现了方灵轻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与大多?数造极峰成员的?不同之处,所?以,她的朋友仅仅只是方灵轻这个人,而非什么屏翳堂的?少主。
危兰的朋友并不算很多?,而一旦她认下了一个朋友,她就定?会完全信任对方——这是她所?认为,与人相交,最基本应该做到的。
但她也晓得,想要彻彻底底了解一个人,本来就相当不容易。即使你现在自认为了解了一个人,焉知对方以后不会变呢?是以,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原则,无论是她哪一位朋友,若有一天做出了伤天害理之事。
她劝解不成,必然当断则断,绝不会拖泥带水。
她为人做事本就一向果断干脆。
只不过,那时的她不曾料到,朋友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越来越多?的?相处与交流,而逐渐加深。
在这一年多里,她与方灵轻未再相处,交流却是不少。
危兰倏然间发现,如果在如今没了方灵轻这个朋友,她一定?会很伤心。
虽然,再伤心,也不会改变她的?原则。
——造极峰这么多?人在同一个时间,去往了同一个地方,显然不可能是去游山玩水的?。
——他们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吗?
危兰思绪纷纷,将一双明眸移向窗外。
夜色漆黑,霜雪洁白,但在这片一望无尽的黑白之间,也有一缕微黄的?月光,与几片青绿的松柏叶子,作为点缀。
她突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安静:“轻轻,你之前问我的?三个问题,我只回答了两个。”
方灵轻疑惑道:“我问你的?三个问题?是什么?”
危兰道:“你问我,我一定?要抓邓池吗?因为他是造极峰的人?造极峰的人,我都会抓吗?这最后一个问题……其实,很久以前,我和?很多?人一样,都以为这个世间总是非黑即白。侠道盟是白,造极峰自然就是黑。可后来,我又发现,在黑与白之间,原来还有很多?种不同的?颜色,它?们在一起,才会构成真?正的人间。而这世上大多数人,就是这黑白之间不同的?颜色。”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可是,这并不代表,黑与白就不复存在。轻轻——”她又放柔了语音:“你是造极峰的例外,但邓池不是。我曾看过邓池所?杀害的那名百姓的?尸体,他死后依然睁着?眼睛,可是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铃铛,听说,那是他准备送给女儿的礼物……我当?时,心里很难过。而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造极峰里有很多?人都常常如邓池这般,无所?顾忌地残杀无辜,从不将人命放在心上——这就是黑,我要对付的?,就是这样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