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兰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原则。
但她只会要求自己,而不会强求别人?如何。
尤其是在面对不熟悉的人?的时候,只要对方未做伤天害理的事,一?般情况下她都?不可能出言指责对方。然?而她这会儿既想到了方灵轻,有些话她便不吐不快:
“我不知道老丈和那人?的长辈有何过节,可纵然?真的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令您不喜,但这世上人?人?都?是独立的,他们的亲人?不一?定?是和他们一?样的品性。您没有见过那人?,便如此迁怒……这并不公平。”
许是带了点隐秘的为方灵轻抱不平的心思,她这回说话不再委婉。
言罢,她担心老者会生气。
正在这时,店伙计把饭菜端了上来,一?碗荤,两碗素,那老者拿起筷子,将每样菜都?挑了一?部分?放到他的饭碗里,旋即搅拌了一?下,浓郁的汤汁瞬间包裹住了白色的米饭,他对危兰的话好像没什么反应,先扒了几口饭,随而用袖子一?抹嘴巴,笑道:
“这家店开了这么多?年,口味始终没变,确实好吃得很。你们也尝尝吧?”
他的衣袖已经沾上了饭菜的油渍。
然?而他吃得确实很香,令人?看着就不禁生起食欲。
危兰的顾虑瞬间消失,倒是一?下子笑了,她侧首和方灵轻对望了一?眼,继而两人?颇有默契地也同时拿起双箸,学着老人?方才的动?作吃起了饭菜。
只不过她们没有让任何油渍染上她们的衣袖。
老者见状又一?次地打量起了她们,好像对她们的兴趣越发浓厚,道:“你们倒都?不像世家大族里的大小姐……不嫌弃我这样不讲究?”
危兰眼底迅速闪过一?份狐疑。
她腰间系剑,显然?是江湖人?士,和世家大族有什么关系?不过若说荆楚危门?是江湖里的世家大族,那倒也不算错——但如果老人?果真是这个?意思,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危兰藏起心里的疑惑,笑道:“这样吃,果然?很美味。”
老者也笑道:“你刚才那话说得有理,但是你听没听过一?个?词,叫□□屋及乌?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厌屋及乌,同样是人?之常情。除了圣人?,这世上谁能做到真正的公平?我只不过是不想和她见面,又没有对她喊打喊杀……小姑娘不用来教育我了吧?”
危兰听得暗道惭愧。
她明知迁怒不好,然?而她此时又何尝不是在迁怒?
若非因为想到了轻轻,她是根本不可能和老者说刚刚那番话的。
她颌首道:“老丈言之有理,我也不是圣人?……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顿了顿,她极柔和的目光在方灵轻的脸上一?掠而过,这才续道:“还是当一?个?性情中?人?最好。”
老者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也最喜欢性情中?人?。”
他当下端起酒碗,几乎一?饮而尽,又用他的袖子擦了擦下巴的酒渍,有些惊喜地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女娃娃倒是挺特别的。”
方灵轻听罢突然?一?笑,插话道:“你是性情中?人?,所以?是你自己离家出走,不是因为你和你家孩子因为这件事闹了别扭,他们赶你走的?”
老者道:“赶我走?那几个?小兔崽子,谁敢?离家出走也算不上……他们愿意和谁交朋友,我又管不着;他们想把朋友带回家里住,那也是他们的事。我不想见他们的朋友,只有索性先不回家了。他们还根本不知道我是因为这事不回家的。”
方灵轻笑道:“你为什么管不着?”
老者道:“这还用问为什么?”他瞪着眼睛看她,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道:“我是他们的师父,只管教他们的武功,教他们如何做人?,但其他的事,包括他们要交什么样的朋友,本来就不归我管。”
适才他口口声声“我家孩子”,危兰和方灵轻只当他说的是他的儿子或者女儿,此时闻言,才知他原来也是一?位江湖中?人?,略一?思索,就向他打听起角田煌的消息来。
老者想了一?想,道:“外地人?,我当然?见过,你们两个?女娃娃就是。这奇怪的人?嘛……当然?也有。”
方灵轻道:“这奇怪的人?不会还是我们吧。”
老者笑道:“那倒不是,你们还算不上奇怪。”
方灵轻道:“那是谁?”
老者道:“你们打听这个?是想要干什么?”
相比较他之前嬉皮笑脸,骤然?间他这句话的语气变得正经了许多?。
危兰本来对他的答案不抱希望,可此时见到他突变的神?色,心头一?动?,不由心忖:难道他真的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
尽管危兰是烈文?堂堂主,在江湖上调查任何事,凡是江湖正道人?士,都?应给以?方便,但危兰下意识觉得这位老人?应该不会在乎这种规矩。
她便微微笑了笑,问道:“老丈还有什么想吃的和想喝的吗?”
老者道:“用不着,我已经吃饱了。就算我没有吃饱,有些事情,也不是再请我吃几顿饭就能收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