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吧?自己也记着点儿,万一丫头们有疏忽的地方,你可得细心,这毕竟是关系到日后你自己的健康长寿……”
沈初荷回头又叮嘱了吴青礼几句,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恭敬道:“少爷,宴席已经齐备,请您和沈姑娘移步。”
“行了,我都记下了,走吧,咱们去吃饭。”
吴青礼从塌上起身,却见沈初荷上前几步,笑着道:“不用了,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和我还客气什么?”吴青礼哈哈一笑:“虽然本少爷眼高于顶,很少宴请应酬,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都是应该的。”
沈初荷:……
“不是,你听我说,真不是和你客气。”
沈初荷咳了一声:“既然是宴请,以你这住处条件,席上肯定是山珍海味,最起码也得是鸡鸭鱼肉级别吧?你如今的身体,暂时不能吃太油腻了,你说这到了桌边落座,我吃着你看着,它不是那么回事。”
吴青礼:……
沈初荷却还没说完,继续掰着指头道:“至于什么救命恩人,这话你说得,我可不会往心里去,也别说宴请之类的话,我担不起。厨房里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我吃顿便饭,吃完还得赶回去呢。”
吴青礼:……
“要不要这么实诚啊?”
吴青礼哭笑不得,却也知道沈初荷是真没和他客气,对方吃着自己看着,的确有点凄惨,果然是医者父母心,瞧这考虑的多周到。
“既然你都说了不和我客气,那就让似玉带人过去服侍你用宴,做都做了,也不能浪费不是?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万万没有去厨房吃的道理。”
“真不用麻烦,真的。”
沈初荷还要推辞,吴青礼却以不容她拒绝的气势一挥手:“似玉,你带沈姑娘过去。”
“是。”
似玉答应一声,对沈初荷轻轻一笑:“姑娘,还请莫要为难我。”
“我去!你……你这是以势压人,迂回作战,围魏救赵,你……算了,去就去。”
那么绝美一少女就在你面前,笑得无比动人,眼神楚楚可怜,沈初荷只能向吴大人这恶势力低头,咕哝着跟随似玉去了。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吴青礼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凝在虚空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
花容的声音将他惊醒,吴青礼回过头,就见对方端着一个托盘,此时正将盘子里的盖碗放在桌上,一边柔声道:“我炖了三个时辰的参汤,一大早就起来了,您赏个脸?”
吴青礼目光淡淡看着她,也不说话,原本还言笑晏晏地花容渐渐不安起来,嘴唇翕动几下,她到底还是低了头,轻声道:“少爷,我知错了。”
“希望你是真的知错才好。”吴青礼冷哼一声:“记住,这种事情,再有下一次,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为什么?”花容猛地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就为了那么一个野丫头……”
“第一,沈姑娘不是野丫头,她是救死扶伤的医女;第二,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任何人看轻她,于我来说,她也重逾泰山。”
“说是救命恩人,听说谁救命是要开膛破肚的?少爷身上那么大一条疤,到现在还狰狞可怖,您只是洪福齐天,所以活过来,那位沈姑娘,谁知道她是杀人还是救人……”
“滚出去。”
吴青礼怒极,一把将盖碗扫落,吓得花容一下坐在地上,随后进来的似玉也吓了一跳,呆了呆后猛地回过神,忙拿起扫帚亲自上前收拾。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沈姑娘用完饭了?”
“回少爷的话,沈姑娘去了饭厅,硬要拉奴婢等人和她一起吃,奴婢哪里敢?她就说不自在,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奴婢忖度着,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外,府衙医女馆条件也未必有多好,就……自作主张,将席上那干生的吃食给她包了几包,她就拿着走了,还说出来耽搁这么长时间,同伴不知多担心,叫我来回少爷一声,她就不过来了。”
“少爷,您听听?这都是什么做派……”
“我刚才让你滚出去你没听到?”
吴青礼的表情本已柔和下来,此时听见花容出声,立刻又是横眉怒目,花容还要说什么,似玉忙上前拽起她,不由分说拖出去了。
花容犹自挣扎,一步三回头,只是看到主子面色冷若冰霜,十分气恼中到底还有三分发虚,终是被似玉一路拖出院门。
饶这样,她还不服气,待似玉松了手,便揉着手腕抱怨道:“你疯了?这样用力,我还没说完呢。”
“你还想说完?真不想在这里呆了?”
似玉没好气瞪着她:“你怎么不想想,少爷是什么样人?素日里何尝用这种语气对咱们说过话?我都听出冷森森的味儿来了,你还在那里不知死活地嚷嚷。”
“原来你也知道,少爷从没用这种口气对咱们说过话。”
花容委屈,狠狠一甩手,红着眼圈道:“都是那个什么沈姑娘,我呸!什么姑娘?分明是只狐狸精来的。少爷是被她迷昏了头……”
“你越发作死了。”似玉连忙一把捂住花容的嘴:“她是少爷的救命恩人,少爷都这样看重的,你倒敢在这里乱嚼舌头。”
“哼!你少危言耸听。”花容一把拍下似玉的手:“叫我说,少爷也没怎么看重她,说话间可没见他对其他女眷那份儿敬重。”
“你心里真是这样想?”
似玉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要真这样想,你怎会对沈姑娘如此敌视?花容,听我一句劝,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是作死。我看少爷至今,也没流露过什么心思,你若还一门陷在里面,到最后,苦的是自己。”
一句话让花容猛地涨红了脸,她嘴唇翕动着,似是要说什么话,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悻悻一甩手,丢下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胡沁什么”,转身就走。
这里似玉怔怔看着她的身影,叹了口气,也转身进了院子。
回到屋里,就见吴青礼面色犹自森寒,似玉心中惴惴不安,面上却一点儿也不露,上前笑道:“爷不是不知道花容的性子,过了这阵儿就好了。您要认真和她动气,倒不值得。何况沈姑娘也千叮咛万嘱咐,您要静养一阵子,可不能动气。”
吴青礼看着她,好半晌叹了口气,揉着额头喃喃道:“你们跟着我有几个年头了,虽然名为主仆,我心里其实拿你们当半个亲人待。可如今看来,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们了?”
似玉心里一跳,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下定决心,抬头轻声道:“是啊少爷,您确实太过纵容我们,您是主子,有时候,该拿出主子的身份行事,不然……不然就会像今日一般,时日久长,那会害了花容。”
“她若像你这样明白事理,就好了。”
吴青礼摇摇头,怅然道:“主仆主仆,你不知我其实最痛恨的,便是主子这个身份,我的身边,不想有什么尊卑之分,只是……似花容这般,又能怎么办呢?”
他似是轻声自语,似玉也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听吴青礼仿佛是下定决心般道:“也罢,花容性子泼辣,就让她去外面见识一番吧,看看她喜欢哪里?拨一个田庄给她管……”
“少爷!”
似玉一看,这事自己要还不出声,就要被少爷给一锤定音了,因连忙叫了一声。
“怎么?”
吴青礼不解看着她:“你觉着我薄待了她?”
“不是。我们是少爷的奴婢,别说做田庄管家这样体面的差事,就是您罚我们去倒马桶扫院子,也都是应该的。我只是……”
似玉说到这里,便抬起眼小心翼翼觑着吴青礼的面色,轻声道:“奴婢只是想知道,少爷如此对花容,可是因为沈姑娘?”
吴青礼眉头一皱,淡淡道:“和沈姑娘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话音未落,他忽地眉尖一挑:“怎么?你以为我是为了沈姑娘?”
“奴婢知道少爷的性情。的确,这一次是花容的错,您罚她是应该的。于少爷来说,可能不是因为沈姑娘;但您身边的人,会和奴婢一样的想法么?”
“如此说来,这事情还难办了。”吴青礼明白似玉的意思,摸摸下巴:“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也认定?我是因为沈姑娘才恼了花容。”
“就算不全是因为沈姑娘,总归她是起因没错。”
似玉见主子没有半点发怒模样,也松了口气,笑着去倒了杯热茶,回来递给吴青礼。
“这倒没错。”吴青礼呵呵一笑,抿了口茶,抬眼看向似玉:“你心里是不是也想着,我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难道不是么?”似玉丝毫不慌乱,想了想又道:“不过奴婢瞧着,少爷和沈姑娘虽然亲近,却又似全无男女之情,仿佛……只是一对知交好友一般。”
“知交好友?我觉着用知交损友更贴切些。”
吴青礼摸摸鼻子:“你是没见识过,那丫头的嘴可厉害,我在她眼里,就没一样好处。你是知道的,我也算口才不凡,可也不过和她堪堪战个平手。”
吴青礼愤愤抱怨,似玉微微一笑:“少爷虽然这样说,但奴婢看着,您和沈姑娘说话,可是开心的很呢。”
“这倒是。”吴青礼点头承认:“她身上的确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不知不觉便令人想要亲近,和她说话相处,最舒服不过。”
“就只是这些吗?如此红颜,着实难得,少爷心中,真的就没有一点想法?”
“目前为止是没有。”
吴青礼坦然点头,就见似玉轻声道:“那沈姑娘呢?如今知道您的身份不同凡俗,若她落花有意,少爷怕是做不到流水无情吧。”
吴青礼脸色一下就黑了,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堪的过往,嘴角抽了好几下,才摇头没好气道:“你到底还是没和她处过,不了解这个妖孽,我只和你说一句,别替你少爷我自作多情了,人家才看不上我。”
“什么?”似玉大吃一惊:“难道她竟然……对叶世子有意?”
“哈?”吴青礼不屑一笑:“她看不上我,难道就能看上叶东风?似玉,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总觉着人世间的女子都想做那攀高枝的麻雀呢?就算世间女子都是麻雀,也不包括沈初荷,她是山鹰,只想着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似玉震惊看着吴青礼,她头一次听到主人如此欣赏夸赞一个人,还是个女子,偏偏少爷还信誓旦旦说两人并无儿女之情,这……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看到贴身丫头的目光,吴青礼发觉自己对沈初荷太过赞誉了,于是连忙正色道:“当然,她是山鹰,我是大鹏,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
“少爷明明说过和她说话相处最舒服。”
“对啊,就是舒服,损友相交,无关风月。”吴青礼将茶一饮而尽:“总之,你不要想歪。”
“是。奴婢自然听少爷的。”
似玉抿嘴一笑,将茶杯拿过来,轻声道:“听说叶世子也过来府城了,该不会就是为这位沈姑娘吧?少爷的身体还需她来调养,这岂不是从虎口里夺食?叶世子怕是要不高兴。”
“他尽管不高兴去,我难道还怕他?”吴青礼翻个白眼,一指肚子:“本官可是为国负伤,他一个世受皇恩的王府世子,好意思和我计较?哼!真这么不开眼,我一本奏到皇上面前,请皇上为我做主。”
见自家少爷张牙舞爪,像个横行的大螃蟹,似玉只觉好笑,摇摇头转身往外走,一面自言自语道:“得!这要是让沈姑娘看见,不知道又要怎么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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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荷,你可算是回来了。”
刚从马车里跳下,就见迎面扑过来两个人,沈初荷连忙一手一个抱住,安抚道:“没事没事,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
“到底是什么人啊?”
林雪抻着脖子看向那辆远去的马车,咋舌道:“这马车看着比金家的马车还气派,果然府城里都是大人物,只是……你到底怎么认识的他们?”
“呃……就是吧,他们可能是慕名而来。”
沈初荷咳了一声,见林雪花香疑惑看过来,她一拍胸脯:“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姐在青山县,好歹也是声名远播的好吗?府城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声,有什么奇怪。”
“好吧。”林雪花香瞬间就被她手里的大纸袋给吸引住了,那一股股食物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她俩紧紧盯着袋子,喃喃道:“这是什么?”
“吃饭了没有?”沈初荷不答反问,见两人摇头,她就笑道:“那正好,我就猜着我不回来,你们没心思吃饭,所以我在那边吃饭的时候,顺便打了两个包。”
顺便……打了……两个包?
林雪花香被这话震得娇躯都差点儿僵硬:“初荷,你……你去人家,还带打包的?就是你常说的吃不了兜着走?等等,你到底去了哪里?该不会叶世子也来府城了吧?”